万籁俱静, 只有悬挂墙壁、用于照明的不死萤虫上下扑棱透明的小翅膀,发出嗡嗡声, 隔着雾蒙蒙的鲛纱, 好奇地看着这四个奇怪的修士。
去年它们在这里围观过两个男修士为貌美女修争风吃醋, 人类真奇妙,原来男人为男人也可以,数量方面还略胜一筹
长见识了。
“我气急乱说的,没、没什么情咒,还请师祖不要误会。”
谁也没想到狮公玄第一个出声。
狮公子少见地结结巴巴,浓密的眉毛高高皱起, 显然在脑中飞速组织语言, 这对于他那直来直往的性子简直难受极了。
他心想毕竟江勤风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嘴上逞强开开玩笑也就算了眼前可是上清境师祖,江勤风的师父。
情咒这种邪魔歪道的东西传到他老人家耳朵里, 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他这些年对情咒之事守口如瓶,一是为了自己的颜面,二嘛惩罚惩罚,亲手惩罚才畅快, 如果情咒暴露, 天武门定要问罪江勤风, 反而不美。
老人家柴京彦表情平静, 视线望过去,长睫轻颤。
“噤声。”
狮公玄捂住嘴巴,睁大眼睛, 发现自己无论怎样都发不出声音。
柴京彦冷声道“小小年纪,便口无遮拦,污人名声。情咒乃魔修之物,龙阳癖好亦遭人嚼舌,你可知传出去是什么后果”
狮公玄听闻师祖修为高深,平心定气,千年来几乎从未动过怒,没想到今日冲着自己来,字字寒气逼人,更加不能说话了。
“狮德辉堂堂天武门门主,便是这样管教你吗回去关一个月禁闭,如若再犯,我连你爹一并罚。”
谢灵檀之前也不知情咒一事,看狮公玄脸色有异,心中细细思量,便猜到情咒之事为真,口不择言为假。
不过在柴京彦面前,他自然不会戳破,做损害姜勤风的事。
谢灵檀拱手“狮公子长教训了,以后便知什么可说,什么不可说。我以剑心起誓,我与姜公子光明磊落,迄今为止,并无半点龌龊关系
我待他,如江大公子待他一般。”
在柴京彦这样的大能面前以剑心发誓,并不是口头上说说就行得通的,真有不实不轨,顷刻便会要付出惨痛代价。
这番话一出,柴京彦的神色明显缓和些,对谢灵檀为人愈发放心、信任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风当与你这般道心清透的修士同行,方能正心宁气,在修行之道上更加长远,不为身外繁琐之事烦恼,我也放心了。”
着实奇怪,柴京彦自来到玲珑馆,句句与小徒弟有关,字字为江勤风考虑,却从未,哪怕一眼正视过近在咫尺的年轻修士。
那双清冽的狭长黑眸,飘忽若神,就算落到他身后远远的萤虫翅膀上的缝隙中的尘埃灰粒,也决计不与他视线相交。
姜勤风听谢灵檀三言两语就把危机化解了个干净,心中大定,便不声不响,暗暗打量柴京彦的身体,发现他并无不妥,心中松了一口气。
暂时没问题,那就好。
要是能再进一次仙境之巅就好了。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再进一次仙境之巅呢
姜勤风叹口气,柴京彦站在那里,似乎与他隔了千万个世界,有时他真怀疑对方是讨厌自己,并非情动。
但确确实实是情动啊,为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聊一聊呢
如果是几年前,他绝对预计不到自己与柴京彦的关系会变成这样。
柴京彦冷冷道“退下吧。”
两人拜别师祖,转身离去。
“你不开心”
谢灵檀看他表情苦恼,竟从怀里摸出一颗灵茶泡芙,趁他不注意塞到嘴里。
那抚摸过剑的手指,触摸到湿湿热热的事物,顿时一烫,像是亲手抚摸火焰。
“呜呜,谢哥,你塞什么东西到我嘴里”
“唔,还行,谢谢。”
姜勤风含了一会糖,心情逐渐平和,展颜一笑,舔舔嘴唇,把寇元华的剑穗也拿出来。
“谢哥,伸出手。”
谢灵檀乖乖伸出手,手心向上,剑茧密布,连掌心都粗粝。
这是一双使起剑来冷酷无情的手,却也能轻轻柔柔地喂小公子糖块。
这是一双不完美,但对姜勤风一人坦诚的手。
“以糖换剑穗,是不是很值得”
谢灵檀低笑“你说值得便值得。”
“你们”
柴京彦闪现在他们身后,表情疑惑。
男子之间做这些事,正常吗
他长久不与人相处,不太明白千百年后,年轻修士平日到底如何交流,但喂糖赠礼,着实碍眼,看得他心里不舒服极了。
这谢灵檀说自己待小徒弟如同江大公子,那岂不是把小徒弟当亲弟弟对待
如若是兄弟
依旧碍眼。
姜勤风见柴京彦再次出现,一天见两次师父,真是中彩票的运气。
“师父,您有事儿”
柴京彦不畅快极了,心想这叫什么话,明明是你叩响梅花玉佩一千次,我才勉勉强强出仙境之巅,真正出来了,又问我有什么事
他能有什么事
自然是为见小徒弟而来。
柴京彦视线在谢灵檀和姜勤风之间扫视,心思微动,当即下了决断。
“雪团有些想柴十二了,你带上它,明日清晨老时间到仙境之巅来。”
“是,遵命弟子必定准时前往”
姜勤风简直眉开眼笑,比过年还开心。
那冰雕似的师尊受不了炙热如小太阳的眼神。
太刺眼,他是千年积雪,也会害怕融化。
于是柴京彦侧过脸,不经意道“你看起来似乎很高兴。”
“高兴高兴师父愿意让我再进仙境之巅,徒弟自然欣喜若狂。”
姜勤风语气中忍不住带些埋怨与委屈。想他有好几年没回仙境之巅了,能不高兴吗
这世上最可爱的小犬都没有他这副兴奋的样子惹人喜爱。
柴京彦细细瞧了会他的脸,不自觉怔神,立刻神情肃穆道
“你高兴得太早了。”
姜勤风“”
待柴京彦消失在空中,姜勤风忍不住捅捅一边的谢灵檀。
“谢哥,你说师父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不要高兴得太早是什么意思”
谢灵檀“他其实很喜欢你,喜欢到不敢直视。”
说完,紫发修士把剑穗握在手中,眉头轻皱,不知在想什么。
仙境之巅,冰天彻地,比姜勤风第一次进来时,还要冷上几分。
天地上下俱是白茫飘渺一片,鹅毛大雪纷落,刺骨寒风狂吹,乌云蔽日,不见阳光,吹来的冰碴子夹着微雨,一重更比一重冷。
寒星高悬,空山孤冷。
冰湖澄澈如玉鉴,雪原广阔似棋盘,再无春意。
“阿、阿秋”
姜勤风身负冰灵根,自然不是他在打喷嚏。
燕倚云卑微地搓搓手,身穿玄色棉袄,外披黑狐毛裘,脚蹬棉靴,内搭秋裤,护耳、手套、围脖样样齐全,就是如此,还在跺脚呵气,凄风苦雨,熬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