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祠堂废墟的路上, 季飞虎看到一个肮脏肥胖的乞丐正追着一个女人跑, 口中还喊着“媳妇抱抱,我们一起玩游戏啊”, 季飞虎眉头一皱,箭步上前,几招制服了乞丐, 将人死死按在地上。
“痛有福痛痛媳妇”朱有福带着哭腔喊道。
季飞虎愕然问道“他是谁”不是说所有成年男丁都亡故了吗
王大嫂叹息一声, “他是个傻子, 智商相当于四五岁的小孩子,村长怕他会破坏祭祖大典,不让他去祠堂,却也因祸得福,留下了一命。”
季飞虎放开朱有福,朱有福立马躲到王大嫂身后, 抱住王大嫂的腰, 害怕道“媳妇救我”
媳妇
“他有媳妇”
对上季飞虎疑惑的目光, 王大嫂解释道“没有,他妈妈曾经想过要给他买一个媳妇,但钱一直没攒够”意识到前面站的人是谁, 王大嫂立刻打住话头, 尴尬地咳嗽一声,然后说“他一直想要一个媳妇,见谁都喊媳妇。”
王大嫂转身背对着季飞虎,对朱有福说“有福乖, 我还有事,你自己玩去吧。”
朱有福抱着王大嫂不撒手,王大嫂眼睛微眯,盯着朱有福的眼睛,朱有福黑白分明的眼中倒映出一张熟悉的苍白的脸
陶桃的脸。
果然,小孩傻子的眼睛能看到常人所不能看到的东西。
脸一沉,双眸阴郁,隐带煞气,朱有福吓得连忙松手,躲到一棵大树后,不敢再出来。
季飞虎看他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散发着一股恶臭,显然是没有人帮他清理过,“他的家人呢”
“死了。”
“怎么死的”
“有福家中没有其他亲人,只与朱婶母子两个相依为命,说来也是倒霉,爆炸的声响吓着了朱婶养的老母猪,老母猪发疯似的四处乱窜,撞伤了不少人,还把朱婶给踩死了。留下有福一个傻子孤苦伶仃的,真是可怜呐”说着王大嫂悲从中来,伤感地抹了一把眼泪。
查案要紧,季飞虎没有将这插曲放在心上,继续去祠堂那勘查现场。只可惜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加上一个星期前下过一场大雨,连绵三天,显眼的痕迹都已经被冲刷掉了,现在只能等侦查科的同事过来,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勘查过爆炸现场后,侦查科的同事摇了摇头“先是爆炸,后是暴雨,现场被破坏得太严重了,什么有用线索都没了。”
季飞虎对此早有心理准备,问钱术道“走访调查得怎样了”
钱术说“我反复询问过村里的人当天的情形,口供基本上都对得上,看样子应该就是一场意外。”
季飞虎说“你问过她们面粉的事情吗她们反应如何”
“问过,表情没有异常,并不知道面粉会爆炸这种冷僻知识。”
小于“啊”了一声,“面粉也会爆炸”
瞬间,所有同事都目光幽幽望着小于,小于肩膀一缩,默默将存在感降到最低,他是不是又犯蠢了
钱术一摊手“看,就连我们警察有些也不知道。”
季飞虎冷冷地瞥了小于一眼,“小于,回去将这句话抄一千遍。”
“啊”小于瞬间苦瓜脸。
季飞虎翻看着钱术带来的口供资料,眉头越皱越紧,难不成,还真是一场意外,是自己多心了
“你们先去忙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遇到难题的时候,季飞虎总喜欢找个安静的地方抽两根烟这是他独有的思考方式。
走了两步路,季飞虎又停下了,回头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小于,“有事还有,你脸是”
小于白皙的脸颊上多了四道鲜红的指甲抓痕,分外显眼,方才是着急讨论案情,大家才没多问。
小于摸了摸伤口,嘶地倒吸一口冷气,“别提了,被人抓的。”
“她们敢袭警”
“不是袭警,是我自找的。”小于显然不想多提这件事情,讷讷地递给季飞虎一叠a4纸,上面有山上村所有人的资料,“老大,你让我统计愿意离开的被拐妇女,现在名单出来了。”
“山上村一共有妇女21人,小孩17人,大部分人都愿意下山开始新生活,唯有两家人不确定第一家是村长王家,村长老婆孙招娣村里人都叫她王伯母,她不同意下山,也不许她媳妇王大嫂带着孩子离开。”说到这,小于面上难掩厌恶,王伯母被老母猪撞伤,躺在床上还不肯好好静养,脾气很暴躁,他刚提一句下山,村长老婆立马抓东西砸他,若不是他闪得快,头都要被烟灰缸砸破了。
“王大嫂拧不过她婆婆,只能放弃离开。”小于很是唏嘘,“到时候村里只剩下两户人家,她们可怎么活啊”
“她是舍不得村长老婆的特权。”下了山王伯母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太婆,享受惯了特权生活的她怎么可能愿意下山 可只有两户人家的村庄,还是村吗
“先让她吃点苦头吧,等过段时间再让人接他们下山,到时候他们就愿意了。还有一户呢”
“另一户是董家,邹秀秀,一个疯子。”
邹秀秀被人像狗一样拴在房间里,吃喝拉撒全在狗绳一米范围内,粪水横流,没人清理,臭气熏天。看到有人进来,邹秀秀发疯似的嘶吼着,张牙舞爪要扑上来,然后被脖子上的狗绳勒得倒弹回去。
小于勃然大怒,连忙上前就要解开邹秀秀脖子上的狗绳,却被带路的村妇拦住,“别过去,她是疯子,会咬人你看看她,多凶啊”
小于面露不忍“那你们也不能”
“我们也没办法啊她是个疯子,六亲不认,见人就咬,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大家听到大宝的尖叫赶过来,大宝身上血淋淋的,小手指都被她吃了这种疯子谁敢靠近不拴着她要伤人”
“她一直都是这样”
“不是的,从前的秀秀虽说懒了点,但总体上人还是不错的。可自从大半月前他男人死后,她就疯了,起初只是自残,后来就开始攻击起人来。你看看我的胳膊,全是被她咬的我好心帮她洗澡,她还来咬我”村妇伸出两条胳膊凑到小于面前,上面一个个结痂的咬痕和抓痕触目惊心。
“大家没办法,只能把她关起来,各家轮流给他们一家五口送吃的。但更多的,我们也无能为力,现在村里刚遭了火灾,男人没了,粮食没了,房子也没了,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啊”
确实,在这种情况下,她们做的也算仁至义尽,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
小于不忍地望着邹秀秀,邹秀秀一手抓挠着脖子上的狗绳,另一只手拼命向他伸来,从喉咙里挤出怪异的嘶吼声,似乎想抓住他说点什么
她真的疯了吗
她好像有话要说
小于不顾村妇的劝阻,一步步靠近浑身脏臭的邹秀秀,进入邹秀秀身周一米时,邹秀秀眼眸黑气一闪而逝,忽地暴起,一爪抓向小于面门。距离太近,哪怕小于已经尽力后退,但脸上还是留下了四道血淋淋的抓痕,火辣辣的疼
“都说了她是疯子,没人性的小警察同志,我去给你拿点红花油擦擦,嘶瞧瞧这伤,可别感染留疤才是”村妇拉着小于往外走,小于不住地回头,看见邹秀秀双手在空中胡乱抓挠着,脖颈被狗绳勒得青筋暴起,面部涨成猪肝色,双目充血暴凸,正死死地盯着他,就像吊死鬼般,小于心底发寒,不敢再看,随着村妇的牵引,飞快离开董家。
邹秀秀徒劳地对着小于离去的背影伸直手,充血的眼睛淌下两行泪
别走别走啊
我不是疯子我不是
她是陶桃她是鬼不要信她
救我啊求求你救我啊
救救我啊
“邹秀秀”季飞虎回忆一下账本上所写的记录,“老马的账本没有她的名字是被那个小兔崽子烧了。”小马的一烧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他们不知道小马烧了多少页、缺少了那些人的名录、那些缺失的名字又被卖到了哪个村,害怕漏人,他们不得不一个村庄一个村庄进行地毯式查访,动静过大,打草惊蛇,不少人听到消息后对被拐卖妇女进行转移,村民也跟着隐瞒欺骗,耽误了不少宝贵的时间。
邹秀秀应该也是缺失的名字之一。
季飞虎翻看起邹秀秀的资料来。
有关于邹秀秀的资料少得可怜,村民只知道她是六年前被拐来的,原身家庭条件极度恶劣,父母重男轻女,为了给哥哥娶媳妇,要把她卖给快入土的老头赚彩礼,她忍不了自己逃出来的。邹秀秀对自己的原生家庭深恶痛绝,并没有告诉别人她是哪个地方的人,父母叫什么名字,联系电话又是多少。
如今邹秀秀疯了,大家就更无从得知了。
“全国叫邹秀秀的女人没有十万也要八万,该怎么找到她的家人啊”小于哀叹道。“就算找得到,她父母愿不愿意接纳她还是两说。”从前邹秀秀年轻健康她爸妈不肯要她,现在疯了,还带着四个拖油瓶,她爸妈就更不愿意了。
季飞虎叹息道“尽人事,听天命,先查吧。在找到她家人之前,就让她在最近的敬老院住着。”
“她还有四个孩子,最大的五岁,最小的还没满周岁”
“一并接过去住,具体怎么安排,我回去跟上头汇报后再说。”后续的安排才是让人头疼的啊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