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1 / 2)

第五十六章

粮草没了, 可以等来年丰收之际再收回来, 可他若是死了, 林家若是覆灭了, 那才是什么都没了。

钱财乃身外之物,他活了多年,这般浅显的道理还是懂得的。

林修然躲过李承瑛手中的利剑, 向程彦道“林家百年世家,这些粮食还是出得起的。”

大夏民风尚武,君子六艺中, 骑射最为重要,再加上世家子弟都讲究个飒爽英姿, 尤其在骑射上面下功夫, 故而他虽然年龄大了, 可躲李承瑛几剑还是做得到的。

身边的卫士们不敢去拦李承瑛, 他便往程彦的方向跑。

他知道, 场上这么多人,程彦是最想杀的人,也是最舍不得他死的人, 前提是, 他将程彦的损失尽数补上。

明白这一点,他也不再辩解林家的酒菜。

程彦与李承瑛都在气头上, 他辩解也无用,只有先想办法熄了他们的怒火,保住一条命, 保住林家全族,他日后才有将这件事彻查清楚的机会。

林修然穿过排排卫士,一路来到程彦身边,怕自己说话李承瑛突然挥剑砍来,他直接躲在程彦身后,对程彦再次道“翁主,眼下不是追究责任之际,北伐大军的粮草支持不了多久,您种的番薯又被奸人毁去,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筹集粮草,免得贻误了战机。”

在他的再三恳求劝说下,原本冷眼看李承瑛杀他的程彦,面上的寒霜终于有了一分的松动,道“林家愿以出这些粮草”

“不错。”林修然连忙道。

“阿彦,莫要信他。”

李承瑛的剑转眼便到,偏林修然躲在程彦身后,李承瑛怕伤了程彦,不免有些束手束脚的,越发气急败坏,道“林家连毁去番薯这种事情都能做得出来,怎么可能好心给咱们送粮食”

“要我说,先杀了林修然,再灭了林家满门,等林家的人死绝了,林家的粮草也好,银两也好,咱们都拿去冲军用,何必受他这种窝囊气”

程彦好看的眉微微一动,似乎觉得李承瑛的话说得颇有道理。

林修然见此,不免有些着急,道“翁主不可。”

他最怕程彦打这种主意了。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除去林家,尽得林家的财产,大军再无后顾之忧,也能威慑其他世家,委实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若他是程彦,此时心中多半是会为李承瑛的这种建议拍手叫好,可他是林修然,林家的当家人,想尽一些办法,也要护住林家。

林家百年基业,不能毁在他的手上。

林修然道“翁主,林家好歹是百年世家,林家的东西,我若不说,只怕您穷尽一生也寻不到。”

程彦如玉一般白皙无暇的手指轻轻转着钧窑的茶具,道“是么”

程彦语气不明,林修然又躲在她身后,瞧不见她的面容,自然猜不出她的心思如何,只能一边躲着李承瑛的长剑,一边绞尽脑汁劝说程彦。

林修然道“翁主,十年前,长公主兵指皇城,尽屠谢家人,世家牵扯其中,一同跟着遭了殃。世家们畏惧长公主铁腕手段,只得暂时忍下,可若您现在又行长公主之事,旁的世家会怎么想与林家交好的世家又会怎么做”

“翁主,大夏是天子与世家们同治,若将世家们逼急了,只怕世家们的力量,不比威胁大夏统治的北狄弱。”

程彦声音凉凉“大司农在威胁我”

“下官不敢”

说话间,林修然被李承瑛刺到了胳膊,他一时吃痛,后面的话便顿了顿。

李承瑛道“阿彦,你跟他这种良心坏透的人有什么好说的快起来,让我杀了他,以泄心头之恨”

林修然受了伤,动作不似刚才那便敏捷,可程彦的态度不明,他只能忍着痛,向程彦分析利弊。

程彦听了,眉头轻动,对李承瑛道“三哥,他的话有一定道理,你先把剑放回去。”

戏看到这,便差不多了,再不收场,林修然怕是真要被李承瑛杀死了。

林修然若是死了,她去哪给大军弄粮草

“他的话有屁的道理”

李承瑛仍在气头上,说的话也粗俗得很,手上的动作更是不曾停,一心要杀林修然。

程彦秀眉微蹙,道“三哥,你再这样,我就恼了。”

李承瑛见程彦动了怒,犹豫片刻,不敢再继续,动作停了下来,气哼哼地把剑丢在地上,往边上一站,双手环胸,背对着程彦道“再这样下去,我才是真的恼了。”

“你没有上过战场,根本不知道粮草对战士的重要性”

“我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你才不能杀林修然。”

程彦打断了李承瑛的话,道“旁人不知道我,你难道还不知道,我何时与你一样,做过不靠谱的事情”

这句话虽有变相贬低李承瑛之嫌,但却是大实话。

天子那么多的儿子,数李承瑛最不着调,要不然,程彦也不会放着与王爷结亲的机会不要,一直阻止李承瑛与程怡庄的来往。

李承瑛也知道程彦说的是事实,冷哼一声,把脸偏向一旁,不再说话了。

程叔平有些忍俊不禁。

李承瑛为了博得程家人的好感,在程家人面前,一直是努力保持着端庄持重的天潢贵胄模样的,可到了程彦这里,便满满都是孩子气。

至于程彦呢,连说带讽,将他堵得说不出话来,二人吵吵闹闹的模样,委实有些逗人。

可转念一想,二人的年龄都不大,程彦不是十四五,李承瑛才过完十八岁的生日,正是青春年少、喜怒由心的时候。

俩人又是一同长大的,关系比亲兄妹还要好,有此行径,实在正常。

程叔平走上前去,曲拳轻咳,敛去面上极淡的笑意眼下剑拔弩张,他的笑有些不合时宜。

程叔平道“殿下,翁主担心军粮的心情与您一样,若林家能补齐这次的损失,那也不失一种解决之策。”

说到这,他看了一眼捂着胳膊伤口的林修然。

到底是他看走了眼,林家家风清正,竟也做出这种令人不齿的事情。

李承瑛小声嘟囔了几句,没再与程彦争论。

程叔平是程怡庄的亲三叔,他半个岳父,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再说了,论嘴皮子,他也远远不是程彦的对手。

从小到大,哪一次吵架,不是以他被程彦骂得狗血淋头收场。

李承瑛不再喊打喊杀,林修然这才敢从程彦身后走出来。

胳膊上的伤口还再不住往外流血,林修然多年不曾受过这种伤,一时间说话的声音都有些虚“翁主,您清算一下今日的番薯,一月之内,林家将翁主的损失尽数补上。”

程彦挑眉“一月之内”

“大司农,您掌管天下赋税,北伐大军的粮草究竟能支撑多长时间,没有人比您更清楚。”

这只老狐狸,现在还有心思跟她打太极。

世家们的粮食都是现成的,林家又是刚做的喜事,粮食什么的都往华京调动,十日的时间,便足够凑齐军粮了。

林修然跟她说一个月,其实不过想拖延时间罢了。

打着筹集粮草的事情拖时间,主要的精力放在彻查林家酒宴上面,等一月过去了,林修然送给她的,多半不是粮草,而是杨奇文对林家下手的把柄了。

这样一来,林家不仅省了粮草,还落了一个颇为委屈的受害人形象,而她,就是那种威逼利诱坑害林家的恶人,脏水骂名泼在她身上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大军断粮,北伐无功而返,边关又要受北狄的侵害。

这便是这个时代世家们的心理了,任你洪水滔天,只要不损害我的利益,那便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世家们占据着肥沃的土地,享受极地的赋税,把持着朝政,在官场上一路晋升无阻,他们享受了大夏这么多的便利,却不愿意承担自己应该尽的责任,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才是大夏最大的蛀虫。

故而她坑林修然,一点心理压力也没林家如今的富甲一方,是偷了大夏,肥了自己,那些东西,原本都是要上交国库的,她如今只是想了有些损的方式拿回来而已。

不止是林家,如今这些中饱私囊的世家们,她一个一个都要收拾。

反正她也不是什么好人,不用满口仁义道德,规规矩矩做事。

程彦挑眉道“您筹集粮草需要一个月,再送至北地,又要花费一个月,等您的粮草送过去了,大军只怕早就断了粮,饿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修然眸光轻闪。

看来他还是小瞧了这位安宁翁主,他打的什么主意,竟被她猜得一清二楚。

那么多的粮食,他怎么可能不肉疼

程彦道“罢了,我还是觉得三哥的提议甚好,除了林家,我有的是时间清查林家的粮食与银两。”

林修然脸色微变,道“翁主且慢。”

他虽然心疼粮食,可更不想让林家就此覆灭。

林修然道“十五日可好”

程彦道“十日。”

“十日内,粮食若不送到,我的卫士便到林家拿人。”

程彦的话说的果断,林修然没敢再与她讨价还价,咬了咬牙,道“好,就十日。”

程叔平见二人达成一致,让卫士取来了纸笔,放在林修然面前,道“大司农,口说无凭,立字为证,请吧。”

经历林家饭菜的确有问题的事情后,他对林修然再无半点好感,又因自己是郎官入仕,去过边关,更能体会将士的辛苦,故而现在只想把粮食凑足,免得边关与北狄厮杀的将士们饿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