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 清风和畅。
客栈后院中, 两道人影互相对坐。一人青衣飘举,脸色苍白, 眸中两点火焰如在深海中燃烧;另一人却是一副富贵逼人的贵公子打扮, 双目开阖间隐现锐光。
中间的石桌上,堆着一个简易版的沙盘, 山川河脉尽在其上。
楚肆目光在沙盘上打量, 放下最后一枚石子。对面的青年目光却一直落在他身上, 神情莫测。
“久别未见, 突然邀我前来,不会就是为了看你堆沙盘吧”半晌, 曲应非才幽幽开口, 语气古怪。
e说好的天下大乱,正是他征战沙场的最佳时机呢
作为一个为了上战场连未来皇帝都敢干掉的战争狂人,他不在乎战争的正义与邪恶,也不在意背后的悲欢离合, 他只在意执掌万军、攻城灭国的无上快意。
然而两年时间过去了, 对方这个空头承诺可还一直没有兑现。自己当初却被他一番话说得热血沸腾,踌躇满志。
念及此处,曲应非的脸色更冷了, 总有一种当初是被忽悠了的感觉。
“咳咳稍安勿躁。”脸色苍白的青年掩唇咳了几声, 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轻轻吐出一句话,“君之所求, 必能如愿。”
“说人话。”
曲应非一阵心累,感觉和这些文人打交道就是麻烦,什么含糊暗示,他听不懂。他就想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如愿以偿。
对面的青年突然弯起唇角,微微一笑。这笑容放在那张笔墨难描丹青难绘的脸上,当真是惊艳极了。却笑得曲应非浑身寒毛直竖,有种被人算计的不祥预感。
他轻咳一声,假装刚才说的话都不存在,一秒从心“还请楚公子直言。”
“你可曾想过效仿先辈,远征塞外,拓土千里”楚肆淡淡看了他一眼,伸手点在沙盘上的塞北与西域,“以曲阳侯在军中的人脉与威望,为小侯爷在边关安排一个职位应当不难。”
“不难,但只要陛下不愿意,我就永无晋升之日。他可是一心收归兵权呢。”
“过一段时间,不必皇帝允许,你便可自行其是。”楚肆语气轻描淡写,“最好是将京中南北两军能拐走的一并拐走。”
曲应非“”
说的这么轻松,这语气怎么像是买个东西顺走点添头呢
他连忙直摆手“这是不可能的。我一人投军倒也罢了,还拐带南北两军你以为陛下会这么简单放人”
现在的皇帝或许不像先帝那样气量狭小,但也绝非好相与之人。
他表面上暴虐无道,实际上并非毫无分寸,而是疯狂与理智并存。每一次出手所带来的后果都在皇帝可以承担的范围内。
像是曲阳侯这一类在军中久负威望的大臣,未有完全把握出手时,皇帝绝不会轻动。但南北两军是皇帝的命脉,曲应非要是真的作死去撬皇帝墙角,下场可想而知。
“自然不会。”楚肆摇摇头。
这位新帝性情无疑早已经扭曲。一方面无所顾忌地折腾江山,丝毫不在意大雍皇朝会否因此衰微,另一方面又相当在意自身的绝对权柄。
从穿越女口中得知的历史中,这位著名的暴君生生折腾了近二十年,将整个天下折腾得民生凋敝、风雨飘零,只因手掌大军,哪怕中间有人起义反抗,也被他血腥镇压,恣意快活半生,只给幼帝和大臣们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要想从这种人手中分润军权,还不如白日做梦来得更快。
曲应非顿时暗暗翻了个白眼“那你说的又怎么实现”
“皇帝自然不会放人,但你可以抢人。”楚肆补充完自己的话,语气意味深长,“那时恐怕他自身难保,也没有机会同你计较了。”
当然,中间也免不了吃些苦头,反正小侯爷皮糙肉厚。
楚心胸宽广从不记仇肆在心里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满意点头计划通
他一点一点将全部计划掰开来说,只听得曲应非双眼发亮,跃跃欲试。
“我说过,天下将乱,是你最好的时机。”
凉风拂动着青年远山染黛般的袖摆,他修长的手指在沙盘上划过一道优美的轨迹,最终落在醒目的雍京城上。低垂的睫毛掩盖住了眼中幽深莫测的光。
“现在,时机将至。”
鱼肉天下者,群蟒噬龙,天下皆反。
建平三年,一月。一封檄文横空出世。
撰笔者是已故先丞相楚不疑嫡子,出生累世公卿博阳楚氏,才名远播于天下的玉楼公子楚遇之。
这篇檄文之中,历数了当今皇帝十大罪行。同时将先帝也喷了进去,其中便有构陷冤杀丞相的全部内情。整篇文如汪洋恣肆,浩浩汤汤,文采斐然,字字如刀。一时引得天下追捧,雍京纸贵。
而檄文中的内容也随之传扬于天下。其中旁征博引,条理分明,将讨伐暴君的行为说成了顺天命、从人心、正乾坤的正义之举,给了所有野心家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
雍京城中,年轻的皇帝看完这篇檄文,轻轻笑了起来。他眸底带着无尽阴繄“这就是你为我准备好的结局”
随意将檄文放到一边,皇帝摇了摇头“可惜啊,蠢货再多也是无用。群蚁也妄想噬象”
他有一百种方法挑动那群蠢货互相内斗,彼此内耗。
“来人”他懒懒倚回软榻上,继续之前未尽之事,扬声道,“传歌舞”
而皇帝口中的蠢货们,此时却是反应不一,大部分人都因那篇檄文燃烧起了熊熊野心顺应天命,讨伐暴君,这可是名正言顺的出兵理由啊
深夜,泊陵城。郡守府。
申无庸刚刚批完一份公文,伸手抽出下一份,刚一入手,便感觉触感不对。他惊讶的目光投过去,赫然发现这并不是郡守府的公文,而是一份不知名的帛书。
从格式来看,似乎是某位幕僚献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