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赵宗卿说着小时候的事,静漪本该笑的,却不太笑的出来。
红艳艳的珊瑚珠做了雪人的嘴巴,漂亮的很。
赵宗卿收了伞,抖一抖,说:“西北酷寒,去了多加保重。兰州我也去过一回,冬天雪一下,静而无风,撒盐似的。你会喜欢的。”
静漪点头。
“多写家信。若没有工夫单独给你姑母大人写,就记得在家信里提几句,也好让她放心。这些日子她总是念叨你,十分的舍不得你出嫁。”赵宗卿说着也有些伤感起来似的,忍不住唏嘘,“眼看着你就要走,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
“什么都有了。”静漪说。
赵宗卿看着小表妹,一时有些话不忍就说出来。静漪却发觉。
“大表哥,有什么要嘱咐我的,就说吧。”她以为赵宗卿是有什么话要嘱咐她,到了说不出来。像之慎,明明有很多话要说,只是不能说。她也不想让之慎说。但是大表哥又不同些。
“从此安稳度日吧,也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孝敬了。遇到事情多想想舅舅、舅母和帔姨。”赵宗卿说。
他眼神中有一丝凛然的冷意,静漪察觉。
这丝冷意在她心底逐步的扩大,冬日里的窗子撕开了一角窗户纸似的,寒风钻进来肆虐
“大表哥,当初若是我上了船,会怎么样”她问。
赵宗卿望着静漪,笑了笑,说:“你上不了船。”
一声尖啸在静漪心底腾起,她几乎跟着那尖啸喊出来。
但她没有喊,她只是握紧了手。
门一开之慎先出来,急匆匆的道:“快,小十,我们回家。帔姨昏倒了。”
静漪脑中轰的一下,被之慎一拉,脚下趔趄。
雪地湿滑,雪花还在不住地往下落,此时无风,也真跟撒盐似的,簌簌的,落在脸上,落在肩上静漪扑通一下摔倒在地。
手撑在地上,留下两个融化的五指印。
她盯着这对五指印,须臾,拉着之慎的手,挣扎着站起来。
雪下的愈发大了
她是喜欢下雪天的,她也记得。
下雪天母亲不让她出去玩,但会让人给她来堆雪人的。母亲说,雪人就是她的玩伴其实从小到大她最好的玩伴是母亲。可如今她觉得,母亲总有一天像雪人,忽然间消失不见。
入冬以来第一场雪下的如此之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随之而来罕见的严寒,更是把人冻的似乎骨肉都缩了三分。
程静漪这日照例守在母亲冯宛帔床边伺候她饮食用药。距离宛帔发病,已经过去了数日,她虽看上去已无大碍,静漪仍然不放心。
“今日不是约好去照相你该准备出门了。别让七少爷等。”宛帔说。她的气息有些弱,比往常更让人觉得她弱不禁风。
“娘,我”静漪刚开口,宛帔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嗔怪的看她一眼。
静漪便住口了。
她记挂的是上午医生会来复诊,把照相的事完全抛在了脑后。
“我不过犯了一回晕,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已经好了。七少爷忙,事情安排在哪一日做都是有定数的。你不要临时改,让他为难。”宛帔说着,推了推静漪,“你听娘的话,去换衣服准备出门。娘也听你的话好好儿歇着。如何”
静漪再三地确认她没有事,才去换衣服。刚刚换好,就有人来报,说陶家的车已经到了。静漪辞别母亲,又到上房和杜氏说一说。杜氏免不了又一番叮嘱。
“来了。”站在车边的马行健说。
陶骧在车内。
先从大门里出来的是总跟着静漪的四宝和秋薇。壮实的四宝还抱着一个巨大的箱子。过了好一会儿,静漪才从里面出来。
马行健看到静漪,开了车门。
静漪上车坐到陶骧身边,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迟来。陶骧也没有问。
她看看停在后面的军用吉普。出去拍个相片,倒有两辆车跟着,本不觉得是件郑重的事,也显得郑重起来。
奥克斯照相馆在东长安街上,是北平最好的照相馆之一,摄影师是一对来自美国的父女。静漪曾经去照过几次相,那位奥克斯先生也曾经上门来照相,不算不熟悉。到了之后,马行健先带着人把东西送进去,奥克斯小姐马上就出来迎接了。
静漪看到橱窗里摆着的大幅相片,一左一右,是无暇和无垢同各自夫婿的。本就是俊美的两对,分别身着白纱礼服和黑色燕尾礼服,更多几分风姿绰约,器宇轩昂。
玻璃橱窗的倒影里,她看到陶骧。
两人的影子印在一处,静漪转头看他。有些不能想象,自己竟然会跟他来照相了她拢了拢黑狐大衣。
雪后的清寒真让人难以忍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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