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没料错的话,今天之内,你就可以走了。”他说着,替她打开了盖碗,三炮台香甜的气雾升腾起来,“程小姐喝完茶就去歇着吧。我逄敦煌说话算话,说不让人再伤着你,一定做到。之前是我的失误。”
静漪端起来茶碗慢慢的饮了一口。甘甜中微带苦涩,茶香、菊香、枣香混在一处,口味奇特。
她将一碗茶饮的差不多,搁下。
逄敦煌道歉的话,她已经听了两遍。
“若你们真杀了我,倒是痛快了。”她说着,看着逄敦煌桌案上的一盘杀到了一半的围棋。看得出来已经很久没有人动过棋子了,上面浮了一层薄薄的尘土。上次下棋还是在家里,和之了一道她问:“段大哥怎么样了”
逄敦煌这才知道静漪早就认出了他。
他沉默片刻,说:“他已痊愈。现在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恕我不能告诉程小姐。”
“不必。知他平安就好。”静漪说。
“看来程小姐一早心里有数。我还以为程小姐天生胆大。”逄敦煌笑着说。
静漪也笑笑,说:“倒不是有数。受人恩惠转眼即忘也是寻常事,我并不指望逄先生记得。”
“敦煌不是那样的人。”逄敦煌微笑,“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程小姐的人情,我迟早会还。”
“就算偶然帮上忙,那也不是冲着你。那点小事就别放在心上了。若说有恩,陶家二哥对你们才是有恩。”静漪淡淡地说,“你没伤了他们一家,就算是有良心。”
逄敦煌默然。
静漪站起来,说:“我还是回牢房去吧。在这里呆久了不自在。谢谢逄先生的茶。”
她去开了门,门外的老八和十三打量了她一下,外面此时飘起了雪花。
“胡天飞雪,第一次见。”她说。外面真冷。
她还没有被送回牢房,外面就有人通传,说陶骧已经让人把第一批军火送到了。
“程小姐,陶骧遵守诺言,我也信守承诺,你看,你是不是这就走”逄敦煌问。
静漪见逄敦煌如此说,便问:“能把我的丫头和随从先换出去嘛我不着急。”
“依你。”这个回答在逄敦煌意料之中。他吩咐十五去照办,见静漪望着雪花出神,问道:“程小姐,有没有兴趣下一盘棋这样交换,还得阵子。”
逄敦煌做了个请的手势。
静漪移步洞内。坐下来,棋盘已经清理干净。
“逄先生可曾留学东洋”静漪问。
逄敦煌听她这么称呼自己,微笑颔首,“正是。”
静漪落子。
逄敦煌手指端的茧子明显。
“你好像知道我是什么人。”逄敦煌看一眼静漪。
她的脸已经洗的干干净净,这就越发显得脸上那重叠的掌印和嘴角的瘀痕触目惊心。
“只是知道个名字而已。不知道彼逄敦煌,是否就是此逄敦煌”静漪说,“逄敦煌其人有点传奇色彩。他早年从保定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后,南下参军,为廖致远将军赏识。后廖致远将军事败,逄敦煌随他东渡扶桑。廖将军回国遭政府军围剿身亡后,作为追随廖将军的死士,逄敦煌销声匿迹数年,之后在西北荒蛮之地崛起,是西北匪患中的佼佼者。说是杀富济贫的好汉也可,令人闻风丧胆的匪类也不为过。只是,提到这个人,其他的倒也罢了,有个传闻颇有损其名誉。”
静漪手指捏着棋子。
“什么传闻”逄敦煌反问。
“传说是逄敦煌出卖廖致远将军,才导致廖将军身亡”
逄敦煌手里的棋子缓缓的按在棋盘上。
“你相信”他问。
程静漪落子,说:“我信不信,有什么关系这辈子,我们还见得了第三面”
逄敦煌笑了。
他此时心情似乎格外愉快,边说边轻拍着桌案,棋子都在乱晃。
“程静漪,你记住。”逄敦煌大眼一睁,十分的神采流露出有十二分。
“什么”静漪微皱眉头。
“记住逄敦煌三个字。”他说着,敛了笑容。“我们定然后会有期。”
“还是罢了吧。每回见你,都没好事。”静漪说。要不是记得逄敦煌三个字,也不知道自己真的和这名震一方的大土匪头子曾经有过奇异的邂逅。
她并不愿意回想起那段经历来。
“看这样子,后来你还是屈服了家庭。”逄敦煌看出静漪有些避忌,也猜得到她在想什么。
静漪不说话。
“也是,谁能真的抛下骨肉亲情你的选择也在情理之中。”逄敦煌正色道。
“别以为你什么都知道。”静漪轻声说。
“别的我可能不知道,你嫁的不情不愿,可都写在脸上。而且陶骧也知道。”逄敦煌原本想板足了面孔,但说着又忍不住笑起来。
静漪就觉得逄敦煌这坏笑,真让她恨不得把棋盘掀了砸他脸上。
逄敦煌果然伸手护着棋盘,说:“别别别别拿这棋盘撒气,老爷子就没剩几样好东西留给我。您把那画贬的不值钱就罢了,再把这给我交代了,回头我再拿什么蒙人去呀好歹给我留点儿面子。”
七姑娘在一边一乐,给他们续了水。
看他们这样说话,倒有点像是朋友七姑娘挠挠头。</p>
<strong></strong> 这有点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