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经快走到走廊尽头了,她也没遇到一个可以询问的护士,如此不得不回头看陶骧。
陶骧说:“最里面那间。”
静漪看看,果然走廊尽头那间病房门口的白色长椅上,坐着两个便衣。一看到他们,两人立即起身。
“七少,少奶奶。”两人打招呼。
“怎么样”陶骧问。
“这会儿在休息,等医生巡房。”其中一人回答。
陶骧敲门后推开病房门,让静漪先进门。
病床上的之了没有料到来看他的会是静漪和陶骧,挣着要起身的工夫,被静漪阻止了。
“快不要起来。”静漪将糕点盒子放在床头,“好些没有”
陶骧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静漪问之了话,并不插言。
静漪起初是站在床边的,大约是觉得之了仰着头同她讲话有些费力,便在病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她同之了讲话十分地耐心,在陶骧听来,仿佛是和风细雨一般。
他往后退了两步,这样就能更加看清楚些之了。林之了并不像普通的保镖,他身上没有江湖气。可能是从小在程世运身边长大的缘故,倒是沾染了一点深藏不露的精明强干。
他记得自己头一回注意到之了,就是之了随程世运从北平到绥远去,在科拉亲王府上。科拉亲王有个老毛病,就是谁若是有事相求,他就算是想要答应帮忙,也要百般刁难一番的。亲王和程世运相交多年,从来都是互惠互利,这一回事情显然难办,亲王就端着架子了。亲王喝了点酒,高兴起来,说想要看摔跤。府上养了不少摔跤手,召之即来,给他们表演助兴。亲王看过几场摔跤之后,就亲自下场。科拉亲王老当益壮,摔跤的本事不减当年。回头看到在程老爷身后坐着的之了,就打上了他的主意,说听说程老爷这个养子身手极好。
程世运替之了婉言谢绝。
亲王便不高兴。
之了向程老爷请命,主动要求去向亲王请教。
程老爷是嘱咐了一句当心。
他当时与父亲坐在一旁,以为程世运是对看上去有些木的之了不放心,要他小心些。他看到父亲微笑了下。他只是稍稍有些奇怪,为什么父亲会笑。等双方一交手,他才知道,程老爷说的“当心”,完全是出于要之了下手有些分寸的意思。之了的身手高出科拉亲王可不是一点。只是他听了程老爷的话,动手就给亲王留了几分面子。可也只是留了几分面子而已。这几分面子不到三个回合就消耗光了,科拉亲王被之了摔了个狠。
看得出来之了对科拉亲王为难程老爷是不满意的,下手稳狠准,力气实打实地用上了。
亲王输了,却还很高兴,与之了喝酒。蒙古人就是这点好,豪爽,实在,敬服有真本事的英雄。之了起初拒绝了,说是还有职责在身。程老爷发了话,之了连干了三碗,亲王险些就要和他拜把子了。
程老爷那一程走的算是马到成功,虽说中间少不了他父亲的斡旋,但他总觉得最后关头是有了之了才事半功倍的。
之了虽是貌不惊人,身上却有着军人的忠诚和英武,这让他分外的留了意。
此后之了也随程老爷到过兰州,仍然像个影子似的隐在程老爷身后,但是他就不能不一再地注意到他
陶骧听到静漪说“你好好养伤,不用担心我安全,行动都有警卫跟着呢。等医生准许你出院,再回家去”。
正说着有人敲门,是医生巡视病房。
静漪和陶骧站在一旁,等着医生替之了检查过后,又询问了些之了详细的伤情和恢复情况。
静漪问的仔细,医生便在重视之外多了份认真应对。
她听了医生的话更加放心,只是主治医生身后有个女医生,不错神地瞅着她。她细看一眼,觉得此人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了。医生们要离开,那女医生走在最后,似是也不确定,到底叫了声“凯瑟琳程”。
静漪怔了怔,问道:“您认得我”
女医生微笑,说:“我就说不会认错。我是圣约翰医科毕业,不过我想你不会认得我的。你念预科的时候,我已经要毕业。毕业前有一次去看剧团演出,谢幕加演的是你和戴孟元君的诗朗诵。那一天你真美。给我的印象太过深刻,总也忘不了。”
“是吗我不记得了。”静漪对这位自称是校友的女医生固然毫无印象,然而对她所提及的事情,也毫无印象。
也许她的反应过于平淡,女医生诧异之余,也有些讪讪的。
静漪为不使她尴尬,微笑着送她出门,拜托她照顾好之了,看着女医生白袍上绣的名字,她记在心里,是叫做任秀芳的。
“这里难得见到圣约翰校友。”任秀芳笑着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我还有事,先走。”
静漪倒在门口略站了一会儿才回去,陶骧和之了正说着话,看了她一眼,说:“让之了休息吧,我们该走了。”
她点头同意。
之了要下床送他们,静漪不许。
陶骧见她说话奏效了,于是便没有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