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漪硬着头皮下楼去,陶骧果然正要出门。
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昨天晚上的事,反正此时,他神色如常。
“南边运水果来了”他系着皮带扣,问。
静漪看到茶几上摆着两只水晶碗,切好的菠萝和芭乐,颜色极漂亮。
她点头,说:“昨晚上去母亲那里拿的。母亲还赏了我两样首饰。”
“给你的,你就收着吧。”陶骧说着,像想起什么,说:“你进来一下。”
静漪看他进了书房,发现她没跟上来,眉头一皱,显得不耐烦起来,才进去。
陶骧从博古架上拿下一个盒子来,等静漪走到他面前,说:“你把这个拿去。问起来,你想好了怎么说。”
静漪接过来,沉甸甸的。陶骧这话说的颇有些莫名其妙,她一边寻思着这不知是什么东西,一边便打开了盒子上的搭扣。盒子里是一对镯子。却不是旁的,而是他们定亲时的信物此刻一只完好无损,另一只因为断裂成不均匀的几块,却被能工巧匠用黄金包裹了、以精细绝伦的金链串联在一起,竟像是原先就那么制作的,是一串式样特别的金镶玉手链她抬起头来,看着陶骧。
陶骧说:“刚刚送回来。是二嫂让人找了最好的工匠。补救也只能补救到这个地步,再好可就不能了。”
静漪拿起那链子来,沉甸甸的,比原先更沉了几分。
她从前就不喜欢这对镯子,虽说古朴典雅,戴着总嫌累赘。只是这华美繁琐的金镶玉式样,却并不惹她厌弃。她细看着,轻声说:“怎么想来好看极了。”
极薄的金叶子贴着玉镯,连断裂处的痕迹都纤毫毕现。毫不回避那伤痕。
陶骧从她手里拿过来链子,看她手腕上什么都没有戴,将链子绕上去。她滑腻若凝脂的手在他手心里,搭上这凉凉的金镶玉链子,说不出的好看他将搭扣拧紧了,放下她的手,说:“别再弄丢了吧。”
“嗯,不会。”静漪说。
说出这句话来,她自己都一惊。
目光是落在面前陶骧的身上。
他军装上的扣子,闪闪发光。她只觉得心口又开始疼,莫名的,还觉得特别冷
“二嫂有信给你。另外高英连续三日拍了电报过去,只有昨日九哥回电说一切安好。”陶骧说。
静漪点头。
一切安好那她担心果然是多余了。
“七少爷,少奶奶,快去老太太那边看看吧,大小姐回来了。”外面是老夫人跟前的陈妈来了。
“知道了。”陶骧应声,“大姐回来了,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再出门。”
静漪抬手掠了下鬓角的散发。
那金镶玉链子顺势滑下去,藏在了宽大的袖子里很快,这凉凉的东西,就跟她的体温一样了。
陶尔安已经有几年没有回国探亲了。这次回来家里人自然格外欢迎。安顿下来后,她就把从欧洲带回来的礼物好好儿的派发了一番。因为静漪是新进门的弟媳,她又额外的准备了礼物,显得待她略有不同。
静漪初见尔安,倒觉得她并不像雅媚口中说的脾气有那么坏。虽然尔安像极了婆婆陶夫人,不说话、不笑时,会给人非常严肃的印象。尔安的丈夫傅连了则与她恰恰相反,儒雅倜傥,似乎从不会发脾气。
傅连了将妻子送回陶家省亲后只随她在这里住了数日便独自返回山西老家。待尔安再住段时间他会来接她一同去南京赴任。静漪是断断续续地听了些,知道傅连了已被委以重任。
傅连了春风得意,陶尔安自然心情大好。不出几日,趁着春暖花开,她便撺掇祖母出城游玩。她首选去安宁看桃花。摆弄着新近置办的照相机,打定主意要好好地照些相片子带走。
静漪虽不说什么,私心也希望能够离开这深宅出去透透气,其他人自然也是这样的想法。已经憋闷了整整一个寒冬,出门赏花就像旧貌换新颜。于是陶家三代姑奶奶一力促成,人多嘴杂,一时竟难以定夺。
待陶老夫人与诸人商议过后,还是决定去什川镇上住几日。这本是陶家的老习惯,什川镇上有陶家的避暑山庄。每年陶老夫人总要带着家中女眷去镇上寺庙进进香,在山庄清净住几日,赏一赏什川万亩梨园里赛雪似的梨花的。
静漪等陶骧回来,同他说要跟祖母去什川赏花。
陶骧让她在张妈秋薇之外,再带上已经伤愈的之了。
静漪虽觉得如此一来她随从就有点多,但看陶骧那一副完全没商量的架势,也就免开尊口,从命就是。
不日陶府女眷便赴了什川。
往什川去的路很不好走,土路狭窄,且盘山绕岭。汽车行驶在盘山路上,风浪中颠簸的小舟似的。偶尔从车窗里看出去,一臂之遥便是悬崖峭壁,陡然令人胆寒。
静漪倒还好,在她身边的秋薇死死的抓住扶手,脸都有些白了。
待车子行驶地平稳些,已经到了平地。静漪拂开车窗上的白色遮阳帘,车子正沿着一条宽阔的河流行驶。
下了车秋薇自管先跑到河边去,吐了个天昏地暗,之了听从静漪的吩咐,倒要先照顾秋薇。
静漪站在奔腾的黄泥河边观望,他们下车的地方,应是什川古镇的镇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