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让他学骑马,先给他断了奶再说。不然这么下去,这儿子要成姑娘了。”陶骏手一拢,对着尔宜他们喊:“再跑快些!”
静漪看着尔宜的马已经骑的很快,若再快些,恐怕真的会有危险。
“大少爷,”陈伯先过来给陶骏请了安,看到静漪在,才叫了声“七少奶奶”。
“陈伯。”静漪微笑。
须发皆白的陈伯将身上脏掉的围裙解下来,鞋和扎着的裤腿上都有草屑和泥点。
陶骏便问:“土怎么还在”
陈伯看看他,说:“七爷说”
陶骏是在微笑着的,看了眼静漪已经转开脸,仿佛没有听到陈伯提到了陶骧,说:“你们如今是只听七爷的么土是我的马。我当初说的是什么”
陈伯听了,也微笑着说:“大少爷,土虽然是您的马,可是您当时说的是治不了就打死后来治好了,去问,大少奶奶说,大少爷您有话,还是不要了。也是好不容易救活了,那样血统纯正的马,也难得第二匹。我们就问七爷,还留着土不留。七爷说万一大少爷哪天想起来土呢七爷也没别的话,就问了这么一句。我们斗胆,把土留着了。大少爷,土现在也是老马了。别看老,哪儿也都还挺好”
“我看见了。”陶骏半晌才说。语气倒没有刚才那么冷了,似乎是出了点神,“牵出来给我瞧瞧。”
陈伯松口气,忙回头挥手让人赶紧牵马去。
静漪始终听着,不插一言。待看到尔宜把麒麟儿送回来,才说:“快来歇会儿,瞧这一头汗。”
麒麟儿跑过来,小脸儿通红。静漪拿手帕给他擦汗,他转脸问父亲:“爹爹,我什么时候能和七叔八姑那样有一匹自己的马”
陶骏微笑,沉默片刻,看到马夫把他那匹土色的老马牵了出来,说:“这是跟着爹爹当年出生入死的老马,你要是答应了爹爹,以后会好好待它,它就是你的了。”
麒麟儿尖叫着向陶骏扑过去,口齿不清且语无伦次地对他父亲表达着他的喜悦。然后就朝着土跑过去,福顺怕他出危险,一把把他抱起来,让麒麟儿抱着土亲了半晌。
“高兴成这样,当心这老马欺负你这幼崽儿。”尔宜笑着,甩着她手里的马鞭子。
陶骏微笑道:“麟儿日后不要跟着八姑学,要跟着七叔学。只可惜老七恐怕会越来越不着家,顾不得教麟儿了。”
静漪默然。
尔宜却说:“怎么会一次两次都挑不出时间七嫂,哦”
“哦。”静漪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这要问他了。”
陶骏和尔宜同时望着她。有点灰蒙蒙的天气里,出现在她面上的那几乎是稍纵即逝的微笑,可以算得上是明媚只是太短暂,让人还没看清楚,便消失了。
静漪为了出门行动方便,特地换了猎装。又在猎装外加了一条厚厚的披肩。她裹的严严实实的,戴着一副墨镜从车上下来,等在舷梯下的陶骧看看她,又看到跟在她身后的尔宜,未免皱眉。尔宜跟静漪恰恰相反,穿的轻薄,看着就有股沁凉的感觉。尔宜刚下车便开始喊冷,还没走到舷梯处,便将静漪的披肩抢走了跟着静漪踏上舷梯,对在一旁扶了她一把的陶骧嚷着“好冷”,小跑着上去。
陶骧眉皱的更紧。
飞机还没起飞,静漪已经觉得自己有先见之明。
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来另一条围巾,还有她随身带的一本小册子。
尔宜擤着鼻子,抻头过来看了一眼,咂舌道:“中西和圣约翰的英文底子就是强,七嫂读诗都是英文诗。这个我看了都要头痛的。”她说着看向随后上来的陶骧,在静漪身旁坐下来,“七哥,你来一段法文吧,来让我们听听世上最美的语言的味道七哥会不会把法文快忘光了。我记得有一次父亲说你不知道在国外到底有没有学习,还是四处游历根本无心向学,你还用英文法文德文日文都讲了一段话给他听。我是根本听不懂啦,但是大哥就翻译给父亲听,父亲才没什么话说”
尔宜絮絮地说着,静漪整理着围巾,看陶骧一眼。
想不出陶骧这么古板,说外语是什么样子。不过她在北平时就见过他同美国来的飞行员走在一处,还有他那些洋派的朋友们,在一起时多数都是讲英文或法文的她将小册子翻了翻,书签是随意地夹在其中一页的。
快要翻烂了的一本诗集。
“其实父亲也不怎么通的。不过父亲都知道,我英文最差了。”尔宜笑着说。
陶骧刚刚坐下,图虎翼过来传机长的话,说是要延迟几分钟起飞。他点点头表示同意。图虎翼一走,他恰好听到尔宜说这句话,目光一扫静漪手里的小册子,说:“你还有脸说。”
“我笨嘛!”尔宜裹紧了静漪那条披肩,冻的有点鼻红脸青,可依旧笑笑的。
陶骧顺手把自己的风衣丢了过去,说:“等下让人拿毯子给你。”
尔宜嘿嘿笑着,缩到风衣下,说:“有七哥的衣服就行。我是懒得让人找行李箱子了。”
“是找到箱子也没有带厚衣服吧”陶骧问。
尔宜又嘿嘿笑着。静漪便觉得陶骧对尔宜还是有些过于严厉。她不禁看了陶骧一眼,尔宜却在问她:“七嫂,你的英文名是什么”
“哦,凯瑟琳。”静漪回答。好像已经是很久远的东西被翻了出来,她也觉得这三个字有点陌生。默默地在心里又念了一遍
“凯瑟琳拿破仑的王后”尔宜笑着问。</p>
<strong></strong> 陶骧伸手便给尔宜脑门上弹了个榧子,话都懒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