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夫人看看外面,见丛东升来了,便叫他过来问道:“七少爷还没回来么是不是又要很晚”
“我还没说什么,你就生怕我怪罪,先替他说下忙了”陶老夫人听出胡氏话中之意,直截了当地说。
“你这个做母亲的,疼惜骧哥儿,都到这份儿上了。”陶因泽笑微微地说。
陶夫人忙说:“我仿佛听老爷说,老七今日是有要事要处理的。”
陶老夫人微笑,示意丛东升。
丛东升忙说:“七少爷已经回来了,就是另有要事。让我来回话,他得晚些时候才能过来。”
陶老夫人这才不说什么,挥手让丛东升下去了,抚弄着袖猴,说:“老七呀,和他父亲一个样子静漪呢这好半天不见她了”
“又找她做什么今晚她是总提调,哪儿都缺不了她,咱们且乐咱们的。这西洋乐到底哪里好我只听着像拉锯。可没有胡琴好听!”陶因泽皱着眉道,也拿起望远镜来看看。那些随着乐曲翩然起舞的少女少年们,更让她看不太惯,“啧啧,就那么抱在一处啦不成!不成体统!我们得过去看着他们些”
她语气夸张,说着便要站起来。
陶老夫人一气儿地笑着,按着她的肩膀,道:“怪道如今的年轻人不乐意同咱们这些老古董坐在一处呢。你还想着那年骏儿从欧洲回来,头一回在家办舞会,你就不赞成”
“那时候可气坏我了!谁知道他出去念书,旁的还没看出来怎样,先就学来了这妖精打架似的玩意儿呢”陶因泽皱眉,“大嫂,我可也没说错啊。从古到今,这舞蹈、乐曲,从来都是玩物丧志的东西骏哥儿、阿驷,还有老七,那会儿可都对跳舞着迷的很。后来怎样可还是我说的”
“后来么”陶老夫人拿着望远镜,从镜头里看着远处。静漪款款地从花厅里出来,正像个巡视疆土的将军,检视着她辖下的领域。静漪今晚穿的是白色的西洋晚礼服,素雅的色泽令她更加秀美轻灵,在一群容色艳丽的女学生们中间,反而更加显眼些。只不过她今晚刻意地装扮简单,不去抢这些女学生们的风头陶老夫人微笑着,说:“大姑,你同我这几十年,每到重大事项,意见总是一致的很。”
陶因泽撇了下嘴,呼噜呼噜吸着水烟,说:“骏哥儿和他媳妇也来了,倒稀罕。”
陶老夫人手中的望远镜,随着远处静漪身影的移动而缓缓地转移着方向,道:“也该出来走动走动,不然他们没憋坏,麒麟都该憋坏了”
陶因泽打鼻子里哼出来,烟气喷的老远。
陶老夫人轻声说:“咦,那个后生是想邀静漪跳舞了”
听她说着,水阁里在座的,不管是正在做什么的,都转过头去看隔岸正在荷塘边立着的那对男女。女的正是七少奶奶程静漪,男的身材虽并不算很高,但考究的燕尾服、和他身上卓然的气质,令他很难不被注意到。就算是站在出色至极的程静漪身旁,也没有被压制住的意思
静漪原本是想出来独个儿静一静的。
舞会顺利开始,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堪称完美她的目光暂时可以从花厅内那些花朵般的女学生们身上移开,去看看荷塘中真正的花朵了。她拿了杯橘子水,刚喝了一口,就听有人问她:“陶太太,可否请你跳一支舞”
静漪转身,眼望着面前这位戴着面具的男子。
“可以吗”他问。
此时花厅中的舞曲初歇,一阵笑语传出来,很有感染力。
舞曲是她定的,她知道下一曲舞是华尔兹她今晚是不打算跳舞的。她眨着眼,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起码现如今我可不是通缉犯啊。这兰州城我可以自由出入。”他说。
“可不包括这里。”静漪道。
“那么多明哨暗岗都把逄某放进来了,陶参谋长不会意外我出现在这里的。”逄敦煌嘴角挂着笑,明光下,他黝黑的皮肤显得那口白牙更加的亮。
静漪转了下脸,眼波流转。
除了乐在其中的舞会男女们,就是忙着服务的仆佣,一丝异常也不见。她看到离她最近的个子高高的男子,正同一个粉色裙子的女学生跳舞的,是图虎翼。正笑着,似乎完全没有留意这边静漪又望着逄敦煌。
她其实并不意外在这里见到他。
这神出鬼没的人,似乎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
“的确,起码兰州城里,也没有我想去,去不了的地方。”逄敦煌笑微微的,看穿了静漪的心思似的。
静漪不语。
她静默地立在他面前,宛若水中独自开放的莲花,洁白,美丽,灵气四溢他是进门便看到她的。就算遮了半边面孔,哪怕是全部遮住,她的样子总不会变。起码在这里,没有人可以更好看。
静漪似乎觉察什么,她不着痕迹地小退了半步,身边有端着饮品的仆佣过来,她将橘子水放回去。
“竟然不提供酒”逄敦煌笑着问。
“出于稳妥考虑,还是不提供的好。”静漪说。
逄敦煌笑着点头,道:“若我是家长,我也这样。在我家中举办的舞会上,绝不提供酒。”</p>
<strong></strong> 静漪笑了。她面具上的孔雀翎闪动着,七彩的光令人炫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