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骧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图虎翼便过来,拉了她的胳膊,硬是将她带走了陶骧看着他们走开,转脸对马行健说:“你留下来,听候夫人吩咐。保证她们安全。”
马行健立正,问陶骧:“车子在下面等了,是不是马上走”
陶骧隔着门上的玻璃,看着静漪,说:“再等等。”
他进了病房,静漪正等着他。
她刚刚一直坐在床边,很想离开这里。她完全可以趁这个时候休息一下的。可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像有什么东西撑住了眼皮,所以她不得不睁着眼睛,看到那些她不想看到的那些爆炸、袭击那恐怖的坠机,她怀疑过的还有阴谋,算计,反目成仇,这些纷至沓来的东西,都不住在她脑海中翻腾。
“走吧。”他说。
她抬眼看他,轻声说:“我还是得去看下姑奶奶。”
“姑奶奶很好。已经转移病房了,有母亲在,你就别过去了。”陶骧说着,握着她的手臂将她带走。
静漪顺从地跟着他一路下了楼梯、上车、离开,没有再看到任何一点不妥,一切都和她刚刚到来时一样,安静,沉稳而又有秩序。她听到陶骧说回司令部,但是没有吩咐人这就送她回家去。于是她就跟在他身边。
西北军司令部周围一切如常。车开进司令部大院,静漪觉得在眼下这种情势下都有点过于松弛。但是进了司令部,立即觉察一切都是假象。荷枪实弹的士兵隔几步便有一位,纹丝不动地立着,陶俑似的。
岑高英等在那里,见到他们忙敬礼,说:“司令已经到了。正在同钱校长谈话。说您到了就赶紧上去。”
岑高英说着目光转向静漪。
陶骧让岑高英带静漪去休息室,说:“你等等我。”
静漪站在楼梯口,看着他上楼去。岑高英提醒她,她马上转身。
“这是七少的休息室。”岑高英开了房门,请静漪进去。“我就在外面,少奶奶有什么需要的就吩咐我。”
他关好了门。
静漪站在那里半晌没有动换。
外面偶尔有一点声响,很轻微,偷过厚厚的门钻进来。是脚步声,她以为有人过来了。不想经过房门,并没有停下。听不清楚口令声,也知道是换岗呢她环顾四周,看到屋子的南面那张简单的单人床。深灰色的毯子,在此时看上去尤其的硬朗,像它的主人。
静漪走过去,抚了下床面。毯子表面柔滑细腻,她坐下来
这一坐,几乎就是一夜。
天快亮了,她才再次听到脚步声。
陶骧进了门,看到静漪坐在床边,愣了一下。
静漪立即坐直了。
两人互相望着。一整晚都熬着,陶骧愈加精瘦,静漪面色苍白。
“我没想到这么晚。你也该睡一下的。”陶骧过来说。
“散会了”静漪问。
陶骧点了下头,说:“我还有点时间,送你回家。”
静漪看他黑黑的脸上很平静,似乎陆歧一家的事,已经烟消云散。但是她心里没有过去,层层的烟幕在面前叠起来。她就那么看着他。
陶骧见她不动,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有什么话要说的,你可以现在同我说。”他坐的很直。
静漪摇头,说:“你一晚都没有休息,这个时候我不同你说。”
陶骧问:“你想知道,我是不是事先计划好的”
静漪抿了唇,看他,轻声说:“是不是都没关系。你除掉心腹大患,我们都平安无事。”
陶骧慢慢地说:“他有很多条路可以走,我都能容得。唯有这一条,我不能放过他。”
静漪只觉得心里一丝一丝地被冻着。仿佛亲眼看到孙悟空无论如何都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陶骧和缓温煦的语气,都透着寒凉。
她静静地望着他,不知不觉便咬紧了牙关。
陶骧也望着她,说:“觉得我无情、卑鄙、不择手段”
静漪脸色一变。
“他说的,你都听见了”她问。心是猛的抖着。
“不用听,也知道陆岐会跟你说什么。程静漪,陶骧的太太不好做。除了要做花瓶,也有很多机会吃枪子。”陶骧说着,将一样东西放在静漪身边。
静漪看着,是他之前给她的手枪。
“我厌恶这样的日子。”静漪说。她将冰冷的手枪抓在手中,沉甸甸的几乎要握不稳,“陶骧,我真厌恶这样的日子”
太厌恶了,恨不得这就逃掉。
她抬眼,看着在晨光中镇定自若地望着自己的这个男人。
在陆岐口中,卑鄙、冷酷、强硬、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陶骧。
他运筹帷幄,他进退自如,他无所畏惧,他在波谲云诡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以为自己早已认清。但她从未像今天这样,真真切切地觉得恐惧。可又不能明确这恐惧到底在哪里,从何处来,又要往何处去她抓不住这恐惧,也就没法控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