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老话,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此次进疆,别说老七独当一面,就算不是,今日我还是西北军司令,他出去了,就是他做主。”陶盛川看看夫人,笑了笑,说:“我倒不担心他。”
“你还不担心晚上觉都睡不好了。”陶夫人嗔怪。觉得天凉,推着丈夫进屋。
陶盛川拗不过夫人,只好进屋。
陶夫人忙着让人上了茶,与丈夫坐在南炕上,隔了玻璃窗子看雨,说:“要看雨,这样不更好何必站在那凉地上,你身子也不好我倒也知道,到下雨天,你是爱看看雨的。这把年纪了,当心些身子吧。”
她说着,亲手给陶盛川倒茶。
“二太太一走这么多年,都长了老七这么大的人了,你还是这么着。”陶夫人低声。
陶盛川接了茶碗,道:“又说这些做什么。”
语气淡淡的,仍是望着外面。
陶夫人也转过脸去,看着屋檐下汇成细细一条条线的雨水,说:“别说是你,就是我,也是忘不了的。”
“这些旧事,就不要提了。”陶盛川沉声道。
茶碗被他放在炕桌上,茶汤溅了两滴出来。
落在油润的桌面上,陶夫人看着,像两滴泪。她拿了帕子,将这两滴泪拭了去,说:“好了,不提了。老爷别动怒。有几件事,我得同老爷商议一下。”
“说吧。”陶盛川这才缓和了颜色。
只是这碗茶,他也没有再碰
陶尔安一路往萱瑞堂走着,雨下的大了些,待到她走到,裙摆都湿了一小截子。
她听见里面有说话声,等银萱给她拿拖鞋来换的工夫,问道:“都谁在这七少奶奶来了”
“只有七少奶奶,老姑太太们刚走,说这两日为了八小姐出门子的事,都乏的很,得早早回去歇着呢。”银萱说。
尔安却也不着急往里走,让银萱给她拿套尔宜日常穿的衣裳来换了,里面静漪正陪着老太太说话,声音不高不低的,她这里正好听得到。说的无非是些家常的小事,老太太年岁大了,虽然思维还敏捷,头脑也清楚,这些事她也听她重复过几次了静漪也不知是真的头回听说,还是有耐性,和老太太有来有往的,让老太太谈兴很浓听上去,老太太的情绪还真不错。
“谁在外面,是尔安嘛”里面陶老夫人问道。
尔安将手里的毛巾交给银萱,转身推门进去,笑道:“是呢,奶奶,是我。衣裳湿了,在外面换了一件。”
陶老夫人歪在榻上,静漪正坐在一旁,尔安一进门,静漪就站了起来。
陶老夫人见尔安穿了件烟青色的长袍进来,恍惚间竟似看到尔宜,怔了下才说:“唷,怎么穿了老八的衣裳,竟像是老八在这儿。你们姐妹像也是真像。”
“大姐和八妹连声音都有些像呢。”静漪轻声说。
尔安笑道:“静漪也觉得像我哪里还有八妹那样的姑娘身段。孩子都生了几个了,如今一味地往母亲和姑姑那虎背熊腰上像罢了。”
“她们也还好。这个年纪,很看得过去了。”陶老夫人示意她们两个都坐了,转眼看着静漪,“漪儿把头发落下来,倒真的还是姑娘样子。”
尔安也看静漪。静漪今天穿的素净。珠灰色的洋装,发髻挽着,又摩登,又漂亮。她笑笑,说:“我日常看着那些周刊封面上的摩登女郎,电影明星也罢,名门淑媛也罢,总忍不住想起咱们家里的几位媳妇,当真是养在深闺人未识。除了雅媚还陪二弟交际,静漪也只有两年前在南京出席过几场宴会,黎贞干脆就甚少出陶家大门。其实这几位才都是绝代佳人。”
静漪温柔地笑笑,给老太太剥着核桃。
陶老夫人听着这话便点着尔安,笑道:“你倒是会夸人。可不是么,个个儿都是美人胚子。”
她说着话,叹了口气,接了静漪递上来的核桃仁,却又不吃。
尔安问道:“奶奶怎么又叹气了”
“老八这会儿到哪了”陶老夫人问。
静漪回头看看座钟,轻声说:“该到西安了。要晚上才能到南宁呢。到了会来电报的,奶奶别担心。”
“老八是高高兴兴地走的,奶奶在家也高高兴兴的吧。”尔安忙说。
陶老夫人笑笑,道:“我高兴。”说着伸手拉了静漪,“静漪不走,我就更高兴。”
尔安愣了下,问道:“怎么”
“大姐,我推迟些日子再说。”静漪低声。
“还没告诉母亲吧你可真沉得住气。”尔安听了这消息,自然心里是舒坦的。可是面上却不怎么表露出来。“风一阵,雨一阵的,说不走,又不走了。”</p>
<strong></strong> 静漪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