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两条倒没什么新奇的。报的是南京的特使来兰州的行踪。这个静漪是知道的,听着觉得乏味,见张妈端了咖啡上来,她闻到香喷喷的味道,顿时觉得肚饿,起身过来时,便听到广播里在说,据随军记者前方报道,西北军平叛部队在距离迪化两百公里处与叛军激烈交火两日,双方均伤亡惨重。最高指挥官陶骧在撤退途中又遭遇叛军伏击,仅携部分精锐力量突出重围,目前下落不明。据后方指挥官判断,陶司令可能往两个方向去静漪听到哗啦一声,转眼便看到张妈将托盘重重地放在了茶几上。
张妈拿起雪白的抹布擦着咖啡壶里洒出来的一点咖啡。
静漪再听广播,已经播送完毕,只剩下沙沙的电流声。她随手关了收音机,过来坐下,看看张妈,道:“别慌,张妈。这又不是官方消息。”
“是,少奶奶。”张妈虽是这么说着,倒咖啡的手还是发了颤。
静漪阻止她,表示自己来。张妈守在一旁,看静漪镇定如常,也慢慢地沉下心来,听着静漪说:“明日待我细细打听一下的。我想总不至于的。”张妈刚刚沉下去的心就又浮上来,禁不住转过脸去,悄悄擦了下眼角。
静漪看到,轻声说:“张妈,你对七少爷可真是好。”
张妈又擦眼角,说:“七少爷是二太太拿命换来的二太太那么好的人,留在世上的就只有七少爷了二太太对我有恩,七少爷待我也好”她絮絮地说着,仿佛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
静漪捧了咖啡杯,啜一口。
咖啡里什么都没有加,喝下去从嘴里苦到心里去。
她呆了半晌,任由这苦涩肆虐
晚饭是让人送来了,静漪却没有下去吃。
月儿和秋薇回来,她打发她们和张妈在下面吃晚饭,自己却在楼上踱着步子。秋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她脸色严峻,只得小心伺候。
直到睡前,静漪上了床,发现一向在睡觉去话格外多的秋薇今晚回来之后就没有怎么开过口。她关灯前,看到秋薇钻进被窝里,发现自己在看她,便悄悄背过身去静漪问道:“今天在外面,可是出了什么事”
秋薇说:“没有。”
“那是见过什么人”静漪又问。
秋薇摇头。
静漪便不问了,伸手关了灯。
听得到秋薇的呼吸声。秋薇向来好眠,躺下不一会儿就要睡着的,今日却也不曾入睡,辗转反侧。
静漪原本睡眠便轻浅,又因为晚上喝了杯咖啡,虽是躺下了,头脑却越来越清醒似的。很多念头在脑海里飞快地闪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只是被子裹的严实,她身上渐渐觉得热,想要踢开,却一时也踢不开。正在烦躁,被子被掀到了一边她试图翻身,还没有动,人已经靠在了一个结实灼热的胸怀里。她心猛跳,想说话,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来。身子被拥的紧紧的,越来越紧,紧的她腰都要被勒断了似的心跳的猛烈,并且随着喷到她颈间的灼热的呼吸,跳的越来越猛烈。简直是不受控制的,四肢百骸都在发颤。
“漪。”这一声唤,低沉而沙哑,仿佛隔了重重的山、重重的水,才钻进她耳蜗里来的。
她想转身,被他牢牢地箍着,想问他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不是说被困山里、下落不明么,怎么就回来了既是回来了,可见新闻都是假的。
心头盘踞的恐慌瞬间被惊喜占据了领地。
“陶骧陶骧”她低喃。
没有回应。也许是又不高兴她这么叫他了。
她回手,想要摸摸他的脸,湿乎乎的。他这么快回来,定是跑了一路,满身的汗她握了他的手,紧紧的。只一会儿,他抽了手,也松开他的怀抱。她身上顿时松快了。但他灼热的胸膛一撤离,她背上就一凉。不过是这么会儿工夫,她已经依赖他的温暖了。她看了看自己的手,仍是潮湿黏腻,细看,竟是血红色的。
她顿时僵住,翻身坐起来,看到陶骧坐在床沿上,背对着她,颤着声叫道:“陶骧”
他的军装又脏又破,还有几处破了洞。
她靠近些看,那破洞的地方,竟然还在汩汩地往外冒血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几乎尖叫出声,伸手抓了他的肩膀扳过来,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便对着了她
“陶骧!”静漪呼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死死的揪住襟口。大口喘着粗气。
秋薇被她的喊声惊动,急忙爬起来,问道:“小姐,小姐你做噩梦了”她摸到枕边的琉璃盏,过来开了床头灯,看到静漪脸上的汗顺着鬓角留下来,额头上更是冒着豆大的汗珠子。她赶紧放下琉璃盏,回身从暖瓶里倒了水,给静漪拧了一条毛巾来擦汗。
静漪浑身无力,接过毛巾来,覆在脸上。
眼前一黑,刚刚梦里陶骧那血肉模糊的影子便再次出现在眼前,她低吟一声。
秋薇从静漪手里抽出毛巾,待要再拧一把,静漪摇头。
她呆坐在床上,半晌不动;秋薇看着她,也不动。
“睡吧。”静漪重新躺下去。额上涔涔的冷汗,黏腻地贴着头发。
她不死心似的,抬手看看自己手上,很干净。
这才清醒地认识到,刚刚不过是一场恶梦罢了
秋薇替她掩好了被子。守在床边半晌没离开。静漪闭着眼睛,也知道她没走开。
“小姐,梦见姑爷了”秋薇小声问。
静漪翻了个身,睁眼看秋薇。秋薇一脸忧色,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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