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手,简直只有白骨上的一层薄皮。素素的,什么首饰都没有。
静漪托了她的手,只觉得轻的很,仿佛一页宣纸。也像纸似的,有种温暖的触感。
她轻声说:“怎么就瘦成这样了。”
在她的印象里,符弥贞总是那晚在灯会上与她抓住同一只彩灯的女子,面容柔美、气质脱俗也是那泛黄的相片中微笑着的少女,干净的眼睛里没有半点尘埃。
符弥贞望着她,说:“七少奶奶却还是那样子美的很。我新近只从报上看过七少奶奶,心说模样儿气度真是好剪了短发就更像新女性了。”她气息很弱,对静漪说每一句话,似乎都要攒够了气力。
静漪有些不忍心,问道:“身子都弱成这样了,怎么不住院”
“不必费事了。我这身子,自个儿也是知道的是不中用了。索性药也不用吃了,医院也不用住了,清清静静地让我养两日,也就是了。”符弥贞倒是从容。把手依旧放在静漪手上,这时候才动了动,“七少奶奶别难过让你这样难过起来,倒不如咱们别相见的好我也怕吓着你。可看见你了,是舍不得不见的”
静漪将她的手握着,放到她身前,轻声说:“早就想来看看你,总是不得便。”
符弥贞微笑。
她的笑容此时看上去极是凄凉,甚至有点可怖。
“听家姐时常提起,知道你是脱不开身的何况我这样子,又有什么好看的了今日怎么来了母亲说要去府上探望家姐你可是同她一起回来的”她轻声问道。
静漪不忍告诉她此时符太太正病的凶险,便说:“符伯母有点伤风。今儿天儿热,她不舒服。我让她不必陪着我,先回房去歇一会儿你放心,已经请大夫来诊治了。”
符弥贞望着她,缓缓地点着头。
静漪便觉得符弥贞身子周遭的气流都被带动的婉转起来,香气也由淡转浓。这香气可真熟悉的很呢她轻声问道:“刚刚那支曲子很好听。就是不知道是什么舞曲”
符弥贞摇着头。
她的目光似乎飘向了很远的地方。
静漪看着她的眼睛,好像忽然间有种光彩。
“我母亲去府上”她低声说,顿住。一直用身体支撑着她的使女,这时候给她抚着胸口,让她气顺一些。她摆手让使女不要管她,“既是家姐病着不来,不能来”
静漪听她语气中渐渐生出一层悲凉来,似是难过的很,不由得心惊之余,也有些心酸。水阁里光线充足的她可以看清楚每一个角落,可是仍然让她觉得灰暗不已。
她擦了下鼻尖,说:“待大少奶奶身体好了,自然回来看你的。你好好养着身子还是要吃药的,再怎么着,都得医治。二小姐,你得相信医生。”
符弥贞看着她,问:“没有出洋去,觉得遗憾嘛”
静漪摇头。
符弥贞说:“这样就好七少奶奶正是又聪明,又有胆识。若是能重活一次,我也愿意出去看看的。”
“二小姐,”使女对符弥贞说着话,却是看着静漪的,“二小姐,该歇一歇了。”
符弥贞长长叹了口气,说:“我日夜不停地说,又能说几句话你不要同母亲和姐姐那样看着我,不让我做事,不让我说话。”
静漪看她是生了气的,可是生气时仍是文雅的。
使女尴尬住口。
“我也该走了,二小姐。打扰你休息了。这两日家中有客人,都忙的脱不开身,改日再来看你。”静漪说。
“要走了”符弥贞望着她,手伸过来。静漪重握了她的手。此时她的手有些凉。“别来了这幅样子,吓着你七少奶奶多保重。”
“二小姐,宽心。”静漪低头看了她的手。搭在她手上的这只已经没有生命力似的手,竟衬的她如玉的手是如此的鲜活,又像是能够吸走她的生命力似的她陡然间心里一阵发凉。
“七少奶奶。”符弥贞在静漪起身预备要走时,又叫她。
静漪几乎不忍心再看她,可还是坐在那里没动。
符弥贞似是在攒着力气预备说下面的话。静漪等着她。
每一分每一刻,眼睁睁的看着生命在流逝可是自己却无能为力上一次她深觉自己的这种无能为力,还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七少奶奶,我有个不情之请”她喘着气,望了静漪,说。
静漪点头,说:“请讲。”
“七少奶奶,往后在陶家的日子还长,请您多担待家姐我听说七少奶奶十分疼爱麟儿,也看在她是麟儿亲生母亲的份上我想着能见她最后一面,有些话想当面对她说”符弥贞目光落在静漪面上,似要从她这里看出什么来。
静漪轻轻点着头,说:“我答应你。”
符弥贞说到这里停下了,好一会儿才让她的使女拿了一只信匣来,交给静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