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漪待她咬住最后一个字眼,轻声开口,叫道:“大嫂。”
符黎贞描画地精致的细长的眼,瞬间左右一转,静漪只看到眼白晃动,才确定她听到了,并且会有反应。果然符黎贞冷冷地哼了一声,说:“我当是谁,原来是七少奶奶。七少奶奶有何贵干”
静漪没理会她话里的尖刺,从手袋里拿出那只信匣来,走近两步,递给符黎贞。
“这是二小姐托我交给大嫂的。里面有她给大嫂的信。”信匣托在她手上,符黎贞轻轻抖了抖袖子,仍是站在那里,没有接。
“这的确是她的东西。”符氏低声道。
静漪往前一递,示意她接了,道:“我来就是送这个。顺便看看大嫂。”
“有什么好看的”符黎贞声音已不是唱戏时的清脆,沙哑低沉。她低头整理着白色的戏服。
静漪皱了眉,见她不接信匣,转身走了两步,将信匣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石桌上还搁着一把京胡。月光下,京胡散发着幽幽的冷光。
“她死了吗”符黎贞问。
静漪听着这比月光还清冷的声音,说:“没有。”
她说完,看了符氏。符弥贞因衰弱枯竭现出的恐怖样貌令她惊骇,将脸上描画成如此精致绝美的符黎贞同样令她惊骇,可是后者更可怕的是她的眼神。
“失望了吧”符黎贞轻笑。
静漪说:“她是你妹妹。你不怜惜她也罢了,别向外人诅咒她。”
符黎贞笑起来,说:“七妹,你明明厌烦她厌烦的要死,做什么还摆出一副观世音菩萨的样子来”
静漪皱了眉,不想听她说下去,丢下一句“麟儿还好,你不用担心他”便要走。
“他们让麟儿以后都跟着你嘛”符黎贞问。
静漪站下,说:“我有什么资格教养麟儿。大哥会亲自教养麟儿。”
符黎贞笑着,说:“在我看来,你倒也不是没有资格不过麟儿是长孙,轻易不会教到你手上的。日后你也会有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兼顾麟儿。眼下最好就是我死了,他们再给大少爷续弦恭喜你了,七少奶奶,日后陶家看你的了。”
静漪皱起眉,回头望着符黎贞。她有些不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大嫂,你是麟儿生母,陶家的大少奶奶,便是什么都不做,仅凭这两样,日后陶家必然有你一席之地。可是你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你可有想过麟儿日后怎么办你可有想过,他才九岁,大嫂,离开亲生母亲他会怎么样他日夜想念你,为此还生了病,他要怎么熬过去你都不想他吗”
“我想他有用吗”符黎贞问,“你们会让我见他吗你是怎么进来难道你没看到这里是什么情形不知道这儿是什么样的地方这几天我就没有见到过活人我怎么喊怎么嚷怎么折腾,除了那两个死尸一样的婆子。谁知道她们手上死过多少人。就没有见到过旁人。这不是想让我也去死、这是想让我也疯么我想他”
符黎贞浑身发颤,白色戏服抖的出了水纹。
静漪又觉得她可怜起来可是她犯了错。
符黎贞看清她的眼神,怔了下,讥诮地说:“不用你假慈悲。不是你,我如何会落到这般田地”
“你我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不是你吗你去跟老太太告密哼。”符黎贞说着,哼了一声,“我怕么我倒怕有一日不暴露。我倒怕像如今,把事儿捂的在深井里似的我倒怕人不知道!”
静漪退了两步。
符黎贞声色俱厉,更让她吃惊的还有她说的话。
“告密你可知道,若真想告密,我何用等今日两年前麟儿意外落水那时,你当你天衣无缝陆岐绑架姑奶奶那日,你分明知道什么,可你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去送死我隔日提醒过你,你不知悔改。到今日你反来指责我真是天大的笑话。”静漪言辞并不激烈,但是句句到肉。她瞅了符黎贞,“论智慧我不如大嫂,论心机和手腕更是不如大嫂,但是大嫂别忘了,不如不是不会。我敬你年长,让你三分,不是让你倒打一耙。今日我多此一举,不过念着二小姐时日无多,于你,我是半分同情也无的。你有今时今日,全是你咎由自取。与我何干,与人何干”
“程静漪!”符黎贞喝道。
静漪看着她。
“在你看来,我或许咎由自取。我来告诉你,是如何咎由自取到这一步的。你可知道你口里的二小姐、大少爷和七少爷,也有那个远在南京的二少爷,都是怎么样的一团乱你以为”符黎贞激动起来。
静漪说:“我不想知道。这跟我毫无关系。即便是有什么,都是过去的事。大嫂你一再让我误会,无非是不想我同牧之和好。如今我信他,他从前的事,我全不在意。”
静漪连珠炮似的将这几句话说完,心跳加速、脉搏强的让她难以负荷。她站在那里,自己都发了愣,没有想到会说出这些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