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当然会。”之慎立即说。
“那最好。我知道九哥现在能主事。九哥一次失误,错误至今没有弥补。我相信不是不能,是不为。”静漪看了之慎,“作为妹妹,也作为牧之妻子,九哥,我希望你信守诺言。挤兑一事,牧之纵然有错,错不在他,从根儿上说,起因在你。以牧之惟仁,我信一定留了余地。若他真痛下杀手,你根本来不及组织那么多资金来应对。”
之慎看着静漪,问道:“你知道他的余地是什么”
静漪转了脸,道:“我不知道。不过我想他拿回该拿的,也不会赶尽杀绝。也许他在给我时间,让我回去。”
“你明知道现在是这个情形,还要回去”之慎问。
“九哥你难道忘了,我是怎么成了陶家的媳妇的我不回去,能行吗现在程静漪三个字,前面缀着的是个陶字。我眼睁睁地在看着事儿一件接一件地发生,无能为力。我是不是还会眼睁睁地看着牧之成了挤垮程氏的幕后黑手,程氏倾举家之财散尽仍成了银行业的笑柄,更不要说你们都是那些小企业小百姓破产的罪魁祸首这个结果,你们是都看不到,还是就等着有人来破开这个僵局虽然无能为力,我总要选一边。”
“债,我一定会还。但是这一仗我也不会输给陶骧。”之慎说。
“什么时候还等陶骧交出西北军权、俯首称臣九哥,陶骧今日作为如果说是卑鄙了些,九哥你算不算无耻”静漪冷冷地问道。
之慎站在那里,不动了。
静漪仰着脸看他,嘴角是一丝冷笑。
“九哥的野心也不在三哥之下吧当年连银行都不肯踏进去的时候,九哥可曾想到今日,对金钱和权利的欲望,已经让你连骨肉亲情都不顾了别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日本人还远着呢!三哥他现在不过是拿这个做借口来”
“小十!”之慎高声。
静漪没有把话说完。
她心口绞痛。
是她敬爱的三哥,还有疼爱她的九哥。就算是到这个时候,她明白他们不是不爱她的,但是她永远没有他们追求的理想、真理和信仰重要。
她一次又一次地印证着这个道理。
“九哥你早就输了。”静漪按着胸口,让疼痛减轻一些。心疼的厉害,身上别处的疼似乎减轻了些。她轻轻吸着气,和缓着些之慎的脸色更不好看,她才顾不得呢。“父亲说过吧,银行家最重要的是信用。你不惜牺牲信用博取将来更大的利益,牧之不过以信用作武器给你一点教训而已。不会输你的损失是不能以金钱计量的。”
之慎走过来,看了静漪。
他说:“小十,陶骧的确心狠手毒。”
静漪看着他,微微一笑,说:“那又怎么样呢是父亲给我选的丈夫,不是吗”
之慎哑然。
“在旁人看来,九哥你,三哥,甚至父亲,谁又不是心狠手毒的人”静漪看了之慎,“九哥,我但愿你和三哥都心想事成。”
“九少爷!”程僖敲门跑进来。
“什么事”之慎转身问道。
听着他的声音,静漪觉得陌生,她在一旁看着之慎。她的九哥,一起长大的亲密无间的九哥,有时仿佛是她另一只手和另一个自己,但现在他看起来与她心里那个九哥的影子印不到一出去那个影子太小了吧,他没有成长;现实中的九哥,又长的太快了。
“平安银行和长宁银行都”程僖将一叠电报交到之慎手上。
之慎拿着电报在手中,看了看,脸色阴的更加厉害。
静漪反而平静极了,转过脸去,望着外头淅淅沥沥的小雨。之慎并不避着她,当着她的面打了几个电话。对方应该说的都不是好消息,之慎除却几句问话,回答“知道了”的时候,听起来仿佛是有人用戴着铁皮手套的手,在扇他的脸。
之慎好一会儿不出声,程僖轻声问道:“九少爷,那边在等”
静漪转过头来,之慎的脸色果然难看。可这个时候他还能保持镇定,她已经很佩服。她的九哥,不过与她相差无几的年纪,短短几年,他已经沉稳到如此地步她禁不住想,或许陶骧在之慎这样年纪时,也便是如此了吧
他二十岁年纪便在虎跳峡一役指挥若定,歼灭仇人。那是何等的机智,何等的沉稳,又是何等的果决!
之慎见静漪看着自己出了神似的,正要开口对程僖说什么,听着静漪问:“索家和孔家也被挤兑了嘛”
之慎对程僖说:“请他们进东厅,我十分钟后来。”
“他不会收手的。他只是让你们知道,该他的,他无论如何都会拿回去的。”静漪说着话,竟有笑意,“我明天就走的走之前我去见见三哥。”
“父亲呢你要等父亲回来。没有父亲同意,你不能擅自离开。”之慎道。
“我相信这些都在父亲预料之中。他也不会拦着我回去的。九哥去想办法吧。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现在也信,没有钱财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钱财都解决不了,那就真的是问题了。”静漪说着,头都没有回。
她不想再说下去了。
这几乎也耗尽了她的精力,她简直不能再说下去了。
她只不过是一片小小的叶子,面对的却是惊涛骇浪;而她还想在这惊涛骇浪中坚持下去她看着玻璃窗中自己的倒影,嘴角有一丝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