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家主没再说话,管家噤声,家主脸子一拉简直可怕。
管家挠了挠头,不甚理解的抱着盒子出了府。
姚贾看到帛书上的字迹,蓦地吸了一大口氧。
他记得初到秦国来的时候,有个秦国上卿蔡泽的学生路过秦国驿馆,许是看到了他,一套崭新干净的衣服被放在了他略显寒酸的房内。
于是姚贾穿着这一身衣服去面王。
很久之后,他才知道蔡泽的那个学生就是王绾。
因为姚贾往上爬的道路要比他难得太多,他们的职务又完全不交叉。那时候,王绾又被举荐去做了吕相国门客。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和他在朝堂光明正大的见面,吕不韦去蜀之事就爆发了。
姚贾是嬴政亲自从寒微之士提拔而来,他无疑要让嬴政看到他的诚意。
于是,姚贾选择与李斯成为真正的同僚——他们都是密阁的掌握者,他们操控着六国君臣上下的关系。
以至于后来,王绾和姚贾政见也偶见不合。
姚贾也位至上卿,他能在朝堂正大光明的看着王绾和他说话,甚至于,他三番四次想和他当面道谢。
但对方看到姚贾欲言又止的模样,表情淡淡,几乎没什么反应。看得出来,王绾做御史的时候,与李斯已经有隔阂,于是连带着姚贾。王绾最多是和他说一句:“姚大人留步。”
姚贾是个很记仇的人,这一点他和李斯当算是同类。韩非讥讽他是大盗,他因此记恨了韩非多年。
他也是个很记恩的人。
可惜,王绾大抵记不得有这样的一件小事。
说不清这是种妒恨,还是失落。
至于他之前跑去牢狱给张良泼冷水,到底是他真有那么厌恶韩非,还是因为张良和王绾眼睛里的某种气质相似?姚贾想不清楚。
他们的眼睛分明愁绪如水,却又淡若烟霞。
现在,他手头这张帛书上只是永安的信。——她理由很朴实,欲图很明显——【……张良曾为我少傅,又居于御史府。本欲拜问相国,惜相国身体欠佳,不得见。……廷尉繁忙,不欲叨扰……此间,永安唯赖上卿。恳上卿予我密见,全我尊师之情……】
那张白色的绢上后面写了什么姚贾没读完。
王绾身体已经差到连公主召见都不见了?
他自嘲自己本就是个没什么文化的人,看了看灰色的天,伸手去端茶,看着里面微漾的茶水。
他不分等级的忍不住骂道,“妈的,王绾,你可别死在老子前头。”
——
等到永安公主微笑着到他面前的时候。
姚贾还是保持之前的作风,他不忘叮嘱她,“公主或可将私藏禁书的罪名一并推干净哇。”
只是这回在想整死张良这事情上,姚贾的语气并不坚定,眼神也好像是从未有过的飘忽。
姚贾还是坚信朝堂上顿弱离开的事,少不了是因为永安。
姚贾一度以为,是覆秋宫小议惹出的祸端——顿弱口出利言攻击嬴荷华,他又没抓住人家放火烧楼与私藏禁书的实际证据。于是不但惹了嬴荷华,还触到了嬴政的逆鳞,最终才辞官归家。
实际上,顿弱辞官是顿弱和嬴政一次有预谋的协商。
没有人知道,那日永安公主从覆秋宫离开之后。
嬴政在顿弱那里听到了一个怎样匪夷所思的猜想。
为了杜绝它的可能,顿弱甘愿为了这个假设赔上他一生的仕途与名誉。【韩非之说,可立国,但不可长久于国。】
【若他年,李斯姚贾拜相,恳王斩臣于章台宫前,恕之不谏】
嬴政最烦有人用性命威胁他,但还是耐着性子问,“老上卿何出此言?!”
【大王可于灭齐后,迎荀卿于秦召议。臣老之至,无怕他罪。唯求秦国千年万年。】
——
方才陈平从昏昏暗色的牢狱中出来,并没有见到公主。
“殿下,”阿枝默然,“方才陈大人公然拿张垣威胁张良,是不是有些过了?”
和聪明人打交道,大抵就是要层层叠叠的去窥探他们。
许栀淡淡笑道:“他这是欲盖弥彰。”
“如果陈平没有去提醒张良的勇气,那我就是小瞧了他。”
如果一定有什么是她最后的善意,那就是诡诈阴暗之下,那些被晦涩蒙蔽掩盖的真心。她相信它们和金子一样亮,钻石一样坚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