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嘉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她又和虞二媪的侍女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带着慕容檐往二房的宅院走。虞二媪嫌宅院吵闹,早搬出来独居,而祖父虞俨、母亲俞氏已经病逝,父亲虞文竣又耽误在平昌郡,所以现在,二房门庭深深的三重庭院里,竟然只有虞清嘉和慕容檐两个人。
虞清嘉进门时悄悄和慕容檐说:“幸好还有你,要不然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院子,晚上一定怕得睡不着觉。”
慕容檐隔着眼前雾一样的幕篱,将四周寂静的厢房配房扫了一眼,眼底浮现出些许满意。虞氏一族世代聚居于建安巷,斗拱重重青墙连绵,将半条街都占据了,浑然一体又各自独立。行人站在外面,只能看到虞家重重叠叠的屋檐,郁郁苍苍的古藤,对此唯有歆羡地叹一声虞家子嗣连绵,福泽深厚。
从建安巷进来,跨入虞家外门后,青石小径四通八达,每一个庭院都住着虞氏一系。这些庭院关上门便是独立的天地,打开门又和整片大宅融为一体,处处都显示着这个家族的枝叶繁茂。虞俨一支作为虞家的嫡系,庭院当然非常大,只可惜虞俨一家不似家族一般子嗣昌盛,虞俨和虞二媪唯有一子,虞文竣还被过继给大房兼祧两支,李氏和俞氏的官司打了十年都没扯清楚,导致到现在,二房也不过虞清嘉一个孩子。
虞清嘉走在空空荡荡的庭院中,说不出的唏嘘。俞氏死后,虞文竣带着虞清嘉去青州赴任,临走前虞文竣放出去好一批仆奴。即使还没走的,经过两年的功夫,也都各找门路调到其他房了。虞清嘉进门许久,只看到两个十二三的小丫鬟,还有一个年老体弱的老婆子。
得,老的老弱的弱,这三个仆人有和没有并没有什么区别。白芷白芨还随着虞文竣滞留在青州,虞清嘉也不想去和虞老君要新人,想也知道领回来的必然全是眼线。反正这段时间也不长,能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暂且忍忍吧。
第一进的正房是家主所住正房,祖父已死,祖母也搬出去独自礼佛,正房便腾给了虞文竣和俞氏夫妻,虞清嘉住在第二进的小跨院中。第三进是一套后罩房,除去最中间的弄堂,虞清嘉院里还有一扇角门能直通第三进。现在诺大的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人,虞清嘉也不客气了,直接问:“狐狸精,你要住哪儿现在家里人丁少,我看旁边那重院子还空着,不如你住到那里去”
慕容檐此刻正站在虞清嘉的院子里,推开黑木角门朝后看。第三进的房间比之前两进低矮了不少,相应就显得非常不打眼。而只要开着这扇门,后面这间罩房和虞清嘉的院子几乎毫无阻隔。慕容檐低头瞧了眼门栓,即使关着门,也没什么区别。
慕容檐很愉快地做了决定:“就这里吧。”
虞清嘉走到他身边,扶着门朝里望了望,心下相当之吃惊。旁边那套院子同在第二进,和虞清嘉的住所平起平坐,显然只有嫡小姐有这个资格,最不济也该是个受宠的庶女,分给慕容檐这个姬妾可谓非常抬举。可是,在广陵嚣张的恨不得上天的慕容檐,现在竟突然找回了尊卑意识和良心,要住在地位差一级的罩房
也是因了人少,所以无人道奇,虞文竣堂堂太守,回自己府邸何至于走侧门虞文竣看到院墙的时候脸色不觉又肃了肃,他勒马停在侧门前,朝来路隐晦地探看着。等车队中间的马车进去后,他才下马,慢慢走入府衙。
终于回到家,许多人脸上都露出放松之意。虞文竣穿着广袖宽衣,双手背后,踱步时一衣带风,举手投足间都是名士风度。然而等走到马车侧面,借着自己缓慢的步调,他压低了声音对里面的人说:“这就到了,委屈公子您了。”
车帘依旧静静的,几乎让人怀疑里面没有人。过了一会,里面才传来一个冷冷淡淡的嗓音:“虞太守多礼,此后多有叨扰,不必这般客气。”
这个声音清冷靡靡,一时竟然分不出男女。虞文竣了然,里面这位话说的客气,但其实是在提醒他,以后不能再叫公子了。
想到此处,虞文竣幽幽叹了口气。
今年换了两个年号,年初明武帝病逝,常山王把持朝政,在党羽的护航下登基称帝,将年号章武改为光熹。
前头的明武帝是开国皇帝,他前期英明神武,南征北战,但是等称帝三年后,竟也不可避免地染上帝王通病,变得好享乐,穷奢极欲,以及多疑猜忌。
前太子就是私下里对明武帝滥杀人的行为评判了几句,竟然就被人告发,捅到御前去了。常山王是太子的同母弟弟,他趁机联合近臣,诬告太子对皇帝抱怨已久,早有谋反之心,明武帝本来就暴虐嗜杀,听到这样的言论大怒,下令让人搜查东宫,果真搜出了太子亲笔手书的“敕”字。
敕唯有皇帝可书,明武帝废掉太子东宫之位,还命人将太子子女全部砍杀。象征储君的东宫一日之内血流成河,唯独太子的嫡幼子,年仅十三岁的琅琊王慕容檐当日正好在宫外游猎,未曾被杀戮波及。太子的属臣听到这些事后,不顾生死给琅琊王送信,并且拼了性命将慕容檐送出京城,藏在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