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燥热, 芸香过去用裹银头叉干一一将廊下的竹帘挑起来。
她又去往青铜博山炉里撒了把檀香末,卷烟旋绕,炉内积蓄的热气一股脑随着芸香的动作扑了出来,屋内浓郁的热又厚了几分。
芸香怕热着主子,就命小婢女去地窖领冰块,再给蹲于屋角的几处四方虎纹冰鉴加几层冰。
“芸香,取出鉴里的清酒。”
“是,小姐。”
芸香去揭临门那尊冰鉴份量不轻的铜盖子,中分两层, 下层的冰块消融得差不多,上层的酒水瓜果还散着冷气。
挑出一琉璃瓶橘酒,芸香用巾子将冷凝在上面的水珠揩尽, 将酒斟进如青梅子般翠绿的小巧酒壶里, 又拿了一直酒盅,一起放在托盘里带过去。
“小姐,酒太冷,略放放再吃。”
“拿过来。”
明清的笑脸在舒卷的大红花美人蕉后出现,她在挑上的细竹帘下弯身进屋。
“你们在吃什么呀”
“见过二小姐。”
“二姐姐,你来了, 可是有什么外头的消息”明湘起身相迎,将面上的淡愁扫去, 依旧温婉宜人。
“唔,我今儿清晨去相国寺见母亲,等了一顿饭时母亲也不见我, ”明清苦笑道:“母亲命人传话说她怕父亲如姑父那般,一去不复返,已下定心虔诚修行祈福,不许我们给她送东西,更不让我们去见她。说完,传话的小沙弥带人将我们之前送的吃食用具一件不少的拿出来,三妹,那些东西都发了霉,我让人在寺院外烧了。”
“我是想到底是孝敬母亲的,坏了霉了都不能乱扔,烧了传到天上,还能让佛祖感知咱们的一片心。”
明湘点头,道:“这些东西的确不能胡乱放,二姐姐考虑的十分周到。”
芸香这时笑着端着托盘过来,果子也是放在冰鉴里的,冒着丝丝的白气,让两人露在外面的肌肤都一凉。
“二小姐请尝尝我们院里的果子吧。”
明清拣起一枚嘎嘣脆的红枣子放入口中,她嚼着,耳朵也竖了起来。
一旁的小屏风内,似乎还藏了个人,明清装作无意的瞅了瞅,影影绰绰的像是有个人在里面躲着。
她耳朵动了动,似乎听到靴底蹭地的“嘶嘶”声,似乎,里面的人忙活的还不轻。
“明德怀孕,也总喜欢吃这些冰果子,”明清笑了笑,接着道:“可惜呀,他从不在院里吃,总偷偷摸摸的要到大姐院——”
“哎,”明湘伸食指抵在她唇间,又使了个眼色给芸香。
芸香会意,在两位主子的沉默等待下,自去屏风后对绣嫁衣的针线上人道:“劳烦你了,今儿就到这吧,明日还要劳你来。”
针线上人是个柔弱的小娘子,她窸窸窣窣收拾完放好鎏金针线盒子——这不是她的,才道:“姑娘,这会厨房都开了火,人多眼杂的,传菜送碟的,我就说我来给三小姐送样子来了。”
“好好,我送你到后门。”
两人从明家姐妹面前走过,都走进屋外的灼光中,安静中,微风打得轻便的帘子噼啪作响。
明清看了她的服饰,便知此人在这忙活什么了,她也不挑破,去拿了一只酒盅,给自己倒了杯橘酒。
“尚明德捧着个肚子,不是到明浔那,就是回娘家,回娘家还不是到哪位大人家找谁去了。”
明湘道:“他肚子里的孩子,归根究底也是你的,小心看着他的安危,别伤着孩子。”
“我听婢子说,尚明德吃冷淘、鱼脍,冰块耗着不少,还雇了个蜀中的厨子,”明清烦躁的搔颈子,道:“我不管他,他更不管孩子,我看,他是没打算要孩子。”
“他在想着什么呢,难道不等孩子生下来,尚明德就肯定自己能离开明府,逃出京城”
明清一声冷笑:“他坐不得马车走远路,父亲还一直传书子回来,道叛军节节败退,他能跑到哪里去”
明湘抿嘴,捻了枚南国跑马送来的葡萄,玫红的圆子被挟在手指间,紫的紫,白的白,很是诱人。
“命人盯得紧一些就是,他也跑不得。”
“他做下的勾当,我都让人看着呢。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就亲自入宫告知陛下。”
明湘面生疑惑,问:“陛下,你是怎么与陛下有了往来”
“啊,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三妹,我们与齐王对立,自然是要帮陛下的呀,怎么,有什么事吗”
明清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想与明湘打太极,满嘴的理所当然。
“二姐姐,你要扳尚明德,扳尚家,我没有话可说。但是父亲毕竟不在京,你要谨慎行事,一个尚家倒了,陛下还会容下明府、放过其他世家吗”
若斐走之前,拜托自己看住尚明德,照顾陛下。她的话向来可靠,此事自己也是思虑权衡好久才决定下来的,应是无错吧。
“三妹妹,你多心了。”
听了她不走心的搪塞,明湘幽叹:“眼下朝局混乱,有些事可为不可为,都是深渊,但愿如此吧。”
“放心,三妹妹,天塌下来有姐给你撑着呢,来,再吃葡萄。”
洛城花烛动,戚里画新蛾。
可惜泰州府刚册的公主下嫁,到场的,既无亲邻,又无好友。
吹打仪仗是备得很细的,一路热闹的在空荡荡的泰州府里转了一圈,蒲若斐骑在带红花的马上,见路上少行人,更多的是一队队巡逻的士兵。
人多是瘦骨嶙嶙,惶惶然走在大街上也像是在逃荒,一点风吹草动就心惊肉跳。</p>
许是被齐王的横征暴敛给吓怕了,还有征兵、征粮。伪朝官吏们如同强盗,到处敲诈勒索,将百姓们折腾的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