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场的骚乱一瞬间激化成械斗, 在场边呐喊助威的御林军,纷纷跃进场地,立誓要将这些用鼻孔看人的世家子痛打一顿。
世家这边也不示弱,他们随身带的府兵长随,都是家生的,为了主子的安危,可以豁出命去。
蒲若斐见蒲若斌远远地躲在一边,在棚子下朝这方眺看,脸上表情如棚上鼓了风的旗子, 眼神四瞄着,像只佛前偷吃香油的老鼠。她猛然想起这位二公子对自己态度的大变和马赛的极力邀请,心嘀咕道莫非有诈, 精练的调转着马头, 就欲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怎料后冲上来的御林军扶起隋轻衣后,都向她涌来,一哄而上,将大马钳制住,活活推倒了马身。
他们的用意,不言而喻。虽然没有刀棍相向, 但只凭这一双双精壮的拳头,像雨点般落在身上, 都教人叫苦不迭。
“殿下,”明湘忍不住,在坐于太女后的七八位贵女中站起, 深吸一口清凉的空气:“您,侯府的世女,若再不让御林军的大人们住手,就闹出人命了。”
有女帮腔:“是呀,御林军那帮粗人,下手怎么知道轻重呢,万一。”万一将蒲世女如莲花般的俏脸给打了,多暴殄天物。
苏容婳也慢慢起身,凝神看向纠斗成一团的人群,她的担忧,此时全写在了脸上。
马球赛的斗殴出乎苏容婳的意料,隋轻衣的受伤更是让她意外,世家虽在她眼中是一个刺,但隋轻衣的冒失行事,着实就给她带来不小的麻烦。
苏容婳现在也顾不得明湘,更顾不得隋轻衣的安危,一心全系在陷入人群里的胡服女子的身上。她此行微服没有带属官,暗卫又不便出面,只能由场上的混乱升级,而心倍受焦灼。
如果真伤了那世女,隋轻衣难逃其责,她也撇不去关系。
到时无论世家是提出联姻或夺她权势,苏容婳都只能生生受着,任世家剥削,而反击不得。
明湘见她仍在怔怔立着,就咬着唇,顶撞似的提裙跑出去,她去找了自己带来的明府长随,让他们快去解蒲若斐的困境。
一群蛮汉撞过来,让蒲若斐想起了安城庄子里的牛群,遇到了鲜美的水草,谁都不肯落在下风。
可惜,这群水牛遇到的不是刚过马蹄的浅草,而是呼啸山林的老虎。
蒲若斐力大,横起木柺向前推,一拐就推倒了三四人,别人不能近身。
四五拐后,众人如潮水般被推来拥去,踩脚踢腿的不计其数,他们像是喝醉了酒,脚下发软,就这么由着人左右,半日没回过神。
“她是个超品!”
有人率先反应过来,拔腿想跑,却被身后一股更强大的气息拖住住,半点动不得,原来他们想欺负的那人,铺天盖地的,彻底释放了极具侵略性的气息。
随风飘散的气息有花雕老酒的绵长醇美,本应是让人沉醉、让人欲罢不能的,可偏偏这股他们都愿沉浸其中的味道,现在却是使人心惊魄动的洪水猛兽。
低等天乾天性里有对超品的恐惧,人们本能的逃窜,本能的抗拒。
却一个个都如凝固住了般,只有脸上的惊怖在不断放大。
蒲若斐扔下了木柺,在一群东倒西歪的将士们中立着,她清楚的瞧见明府人执着棍棒,匆匆往这边赶。
而蒲府带来的长随和府兵,全都龟缩在一旁,有几人的脸明显是向着蒲若斌那边看着的。
蒲若斐无心去瞧蒲若斌的神色如何,她踩在脚下这群软腿蟹身上,面不改色的走向跑来的明清。
明清越跑腿越无力,她索性站住,远远地喊:“若斐,他们没伤着你吧。”
蒲若斐摇头,收敛了气息:“御林军怎么样”
不提倒罢,一提明清忍不住哂笑,她轻蔑道:“御林军隋统领的胳膊折了,早被抬下去送太医院了。”
“那边不是京兆尹大人”
明清道:“无妨事,他们捉了御林军去,不敢拿我们的。”
于是蒲若斐安下心,与她并肩立着,看着京兆尹大人与一位世家子寒暄,他手下的府兵不留情的将打架滋事的御林军将士一个一个绑起来。
“京兆尹王大人出自清河王家,咱们里面还有他侄子呢,”明清得意扬扬:“那个隋轻衣也不能放过!关他个一年半载,让他还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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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尹见过明清后,就另派了一队兵马,去追送往太医院的隋轻衣。
他小心叮嘱蒲若斐:“隋统领伤人在先,明日陛下召世女入宫,世女据实以告即可。”
不等蒲若斐说什么,明清就代她道:“大人维护京里安稳,特意赶来,着实辛苦。这些事大人尽管放心,她自省得。”
蒲若斐谢道:“有劳大人。”
京兆尹大人道:“世女和二小姐言重了,都是份内之事,何谈辛苦”
话不多说,风还烈着,京兆尹也不敢多留这些金贵的公子小姐继续白站在这,就请他们回府,剩下的事,就自己的担着。
明清等谢过京兆尹,就登车打马,或回府或寻欢作乐去。
蒲若斐也不例外,她被明清邀上车,只带了明府两个有些武艺傍身的长随护着,一同出城游玩。
“今日的事,恐怕是经太女指使,”明清由马车暗屉里取出一盒四色的点心,请蒲若斐吃:“她向来是用下巴看人,瞧不起我们世家,也看不惯。”
蒲若斐道:“隋统领可是出身临川隋家”
“临川他是太女手下的鹰犬,万事以太女为主为先,临川隋家怎么会出这么一号人,”明清道:“他父亲原是东门外杀羊的,也不知他为何与太女勾结到一起,好多事都是他打探到,再告于太女听的。”
蒲若斐入京时短,只远远见过太女几回。那如盛开的梅花般的美貌让她至今不忘,可是也如娇艳的梅花绽放于酷寒的冬日一样,太女不拘言笑,冷冷似冰霜。
这本该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却让蒲若斐对太女起了极大的兴致。她心里有时也会暗想,明家湘妹再见自己时也是这般,爱恨不假于颜色,可后来倒越发亲切,许是她为人向来如此,可自己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爱也要真,恨也要真,如黑之于白,否则太过模糊的情感,是破不开蒲若斐对万事的漠然。
她回过神来,听明清的喋喋不休:“……太女的迟迟不议婚,怕也有这隋轻衣的缘故在里面呢。听说,赵家的赵均,也太女中意,可太女……”
蒲若斐脱口而出:“隋轻衣好大本事。”
“是太女没见沧海,就自然觉得隋轻衣这湾水塘好了,”明清笑嘻嘻的给自己嘴里放了块栗子糕,咽下去后才道:“我瞧他俩的事长不久,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个谈琴棋书画,那个只会剥羊皮,还有读佛经,如果长日对着,谁受得住呢。”</p>
“读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