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见她顶着一脑袋血仍不自知, 许是见她清澈的双眸不含杂质,许是听到她一连串略显稚嫩的解释,苏容婳一时倒也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比她小五岁的淮阴侯世女了。
蒲若斐是在装傻,还是诚心诚意向自己表忠心,苏容婳一时在这张如莲面上,也失了主意。
但在这一刻,苏容婳突然想到,当初隋轻衣打动她的是哪般。
不就是这股不染世俗、自然纯粹的气质吗,在蒲若斐的身上, 她仿佛看到了隋轻衣的影子。
不过久居高处的她这颗心早就千锤百炼过,自然不会凭区区几言就轻信一人。苏容婳冷漠道:“你懂什么,本宫不计较你的冲撞之罪, 你也别再追着本宫。”
“殿下到这里, 恐怕不只是控诉天乾对地坤的不公,应是想与我联手,在侯府里赶走我的二哥吧。”
苏容婳看着她勾唇浅笑的模样,怎么也没料到眼前这个少年人心思会如此通透,轻易就将自己的来意猜出,她不承认:“胡说, 你猜错了。”
“那殿下是有更大的目的喽,让若斐再猜一猜, 殿下来找若斐一个不受宠的嫡女做什么……”
“你猜与不猜都与本宫无关。”
蒲若斐闻此言,不仅不怕太女冷冰冰的态度,反而起了捉弄的心, 故道:“殿下在掩饰,不过无论殿下如何想,若斐都看得一清二楚,也分得清黑黑白白。”
“殿下此举,不异乎掩耳盗铃。若斐能知道的,难道朝中有人诸大臣就猜不出个一星半点殿下若是还蒙蔽自己的双眼,而不思变,那殿下最后只能认命。”
她走了两步,站到杏树下,背对着这两人,透过纵横的枝桠仰脸看澄碧如洗的天空,方才的一席话说得极是风轻云淡。
认命吗不可能,永远也不可能。
皇太女有些恼羞成怒,她自启蒙,一直都是父皇眼里最优秀的皇女,是太女太傅口中的贤能无出其右者,是朝堂同辈人中的佼佼者。
可是面对稚气未脱的蒲若斐,她第一次感到了棋逢对手,这不同幼年面对几朝老臣拜见时有的恐惧,她感到的更多是压力和逼迫感。
当然,还有一丝丝被玩弄于她人手心的忌惮。
苏容婳敏锐的觉察到,这人像一潭清可见底的池水,其窥测人心的才智更似混沌的深渊。不能被近乎妖的这人所迷惑,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拿出自己的威势来压她。
“揣摩太女心思,放肆!”
岂料蒲若斐果真听话,她转身面向苏容婳,无谓的耸耸肩:“那我不猜好了。”
说着,她从袖里拖出一方锦帕,先将自己面上的血迹抹尽,然后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很快,蒲若斐就把帕子扔在一旁:“殿下可知,我资质称超品,头上的血早就不流了。”她露出阴森森的白牙,用粉嫩的舌尖舔了一下,道:“殿下可别穷尽心机派人来追杀我,小心赔了夫人又折兵。”
李洪得了插嘴的机会,他气愤跺脚:“你还敢以下犯上了,好大的胆子,侯府好大的胆子。”
“公公这话就说的不对了,若斐也是在为殿下着想,”蒲若斐一摊手,无辜道:“毕竟殿下还没考虑我的提议,万一损兵折将后答应了我,这也是我的损失。”
被一语道出心思的苏容婳逐渐镇静,她可不只是会打压政敌、杀人灭口,如果可以,她也愿意化干戈为玉帛,化敌为友。
足智多谋的蒲若斐,应该成为她靡下的谋士。但是现在的苏容婳仍不确定,这般拿人诙谐逗趣,像是在捉弄笼中鸟的蒲若斐,她想在自己身上求些什么。
苏容婳生疑:“你只想逐走蒲若斌”
“殿下,若斐不是赶尽杀绝的人,也不是贪心想要太多的人”蒲若斐道:“我若喜欢地坤,屋里就是一个,我若喜爱权势,就不会留在安城自得其乐,迟迟今朝才入京。”
“我不日便要娶明氏女,世女之位,他是夺不走的。我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公道,对我母亲的公道。”
蒲明氏的事,苏容婳也略知一二,只知道她魂销安城,至今没迎回棺椁和牌位。
蒲若斐继续道:“可这公道,又哪里是我想要就得的到的,我为女,侯爷为父,他不想迎我母亲入祠堂,那我只能让母亲继续飘离故土。殿下为君,他为臣,君令臣行,若斐知道殿下如今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本不应插手臣下的陈年私事,但殿下一旦相助,若斐也愿今后为殿下所驱使。”
即便是投下一颗小小的石子,都会在朝廷里激起一层层荡波。
李洪暗想,这世女被扔在江州府近十年,也不知谁教的,回来后还是守着规矩,真有那不管不顾的人,侯爷去后强把母亲的迎回京里,也是一种办法。
苏容婳听了她讲述的来龙去脉,反问道:“你什么事都愿为本宫做”
蒲若斐一愣,隐晦道:“殿下,有些事只能徐徐图之,若斐可以做一时,但要强求着做一世,这就难了。
苏容婳一声冷哼,并不说什么。
巧言令色,根本不是什么徐徐图之,她的身份也是世家,即使她会报自己给她的恩情,也不会亲手毁了世家这张温床。
蒲若斐清楚的知道,没有世家对皇权的制衡,在单权禁锢性的统治下,除了皇帝,谁都无法独善其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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