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吻(万字)(1 / 2)

两年前的那个晚上所发生的一切, 萧靖至今记得清清楚楚,包括那女子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与他自己肌理的触感。

他生于皇家, 当了七年的皇太子,本该拥有这世间一切想要的东西, 但事实证明, 命运这回事是任何人都难以掌控的。

不管那个女子是谁, 也不管最初时有多愤怒她, 但两年的沉淀下来,他对她充满了渴望。

是那种难以言表的男子内心深处最为原始的渴望。

甚至于还幻想过, 待寻到她的那一日, 他一定会对她做出所有想做的事, 将两年前的那晚数倍奉还给她。

此刻,温热绵柔的触感自唇间漫延, 如沾了毒的蛇信子, 一丝一缕的钻入了萧靖的唇齿之间, 紧接着迅速漫延至脑海。

这个动作纯碎是本能使然,饶是在两个呼吸之前,萧靖也没想过会这样对待卫辰。

两人似乎都有些懵。

宋悠没有闭眼,与萧靖如此近距离的对视, 他二人之间的鼻尖相触,宋悠在萧靖一双幽眸的盯视之下, 愣是瞪出了斗鸡眼。

这感觉很是微妙,宋悠不知作何感想。

震惊,羞愤, 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羞涩。

虽是她反应稍稍迟钝,也完全明白萧靖这是权宜之计,但她本质到底是个姑娘家,而且她心里还惦着七宝他爹。

被萧靖如此亲吻着,宋悠只觉有那么一丝愧疚,不亚于是红杏出墙,给七宝他爹带了绿帽子。

二人心绪截然不同。

宋悠满脑子都是七宝的爹爹。

萧靖却是出现了一刻的晃神。

他这人从不会被轻易干扰,即便是夜间睡下时,也是极度警惕,这些年征战在外,让他养成了随时拔剑御敌的准备,久而久之,他变成了如今这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本以为早就是铁石心肠,不会被这阡陌红尘的任何事或者人所触动。

可是此时此刻,感受着唇边的温软,与少年淡雅如兰的气息,萧靖头一次因为一个男子而乱了心神。

这感觉似曾相识,竟与两年前那晚鬼使神差的相似。

妈的

萧靖内心狂跳不已,他暗自咒骂了一声,并不知道在咒骂谁。

整个过程无非只有几息之间,但对萧靖而言,他仿佛初次品尝了人间四月天的甘甜,让他一时间无法回神。

“啧啧啧老子还以为是谁在偷看要亲热就到一边去”

开门男子只一眼就笃定,宋悠是南风馆的小倌,而萧靖则是过来寻风流的。

又见宋悠容貌秀丽,小身板虽是消瘦了些,但胜在小模样标致,这肤色竟如牛乳一般皓白,男子是南风馆的常客,一看被萧靖困在怀里的宋悠,定知是个尤物,他又啧了一句,“哎呦,哪来的小郎,爷怎么没见过叫什么名可是新来的”

男子看着宋悠的眼神委实猥琐,恨不能等萧靖一亲芳泽之后,他也过来凑个热闹。

这时,萧靖的唇终于与宋悠分开了。

二人四目相对,眸中映着或是错愕或是冷峻的彼此。

随着萧靖站直了身子,宋悠的斗鸡眼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她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却见萧靖微微蹙了眉。

这世上有些人是与众不同的,恰如萧靖,他眼中仿佛藏着山川与河流,但是就在这一瞬间,却是被暴戾所取代。

“滚”萧靖一侧头,强势蛮横的对男子低吼了一声。

这声音沉重,具有爆发性。

他好像在护着自己的占有物,谁也不能觊觎他的人。

男子显然被镇住了,不过他并不没有看出萧靖的身份,南风馆到底与青楼不一样,在这里寻欢作乐的人并不敢将事情闹大,“切吼,吼什么吼不过区区一个小郎君,爷还不稀罕”

“爷,这是怎么了”一绵柔的嗓音从卧房传了出来,男主当即堆了一脸淫笑,“没事,爷这就过来”

门扇重新被合上,独留站在屋檐下的萧靖与宋悠。

萧靖的身形如山岳魁郎,宋悠站在他面前,不亚于是一只白斩鸡,她不明白萧靖这是什么表情。

并非愠怒,也并非愧疚,他好像很纠结

亲了她,让他很是纠结

“王爷,您看开点,千万不要当回事。”二人对视时,宋悠寻思一番才这般宽慰他。

她自己是个姑娘家,被人这般亲吻了,自然是吃亏的。

不过看萧靖这样子,好像因为方才亲吻了她,而显得无端痛苦。

这一瞬间,萧靖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他几乎是暴怒了起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这几句话很耳熟,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宋悠方才的寥寥几语彻底掀开了萧靖隐藏了两年的记忆。

“兄台看开点,千万不要当回事。”

那个小女子也是这般猖狂无礼,对他做出了天理不容的事之后,竟还像个得了便宜的莽汉,如此这般风轻云淡的宽慰他

萧靖的眸色骇人,腮帮子因为情绪突然激动而一鼓一鼓的。

然而,罪魁祸首早就将当年所言的孟浪话忘却的一干二净。

宋悠一怔,她不甚明白萧靖此言究竟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男子都好面子,不希望旁人因为这种事而宽慰他

而且,方才也是因为公事的缘故

宋悠自以为很明白想要什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眼下她与七宝都得靠着萧靖的庇佑才能安然活着,她当然不能得罪了这尊煞神了,遂话音一转,杏眼流光溢彩,道“我的意思是王爷您的吻技真好”

少年郎仰着面,一脸憧憬的看着他,方才被他碰触过的唇还微微扬着,好像在等着他再次品尝。萧靖剑眉一簇,胸口处明显的起伏,卫辰竟这般无所谓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还这样饥渴的看着他

“是么”他嗓音无温,却是喑哑异常。而且身子大有倾过来的趋势。

他不是一个局限于繁琐尘世的人,如果真的看中了一个小郎君,他日得势,将卫辰困在身边又何妨

宋悠见势,当即转移了话题,她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话时,萧靖又是神色一僵。

“王爷,刚才开门的人气定神闲,而且身上未着上衣,咱们是快马加鞭到了南风馆,他应该不是凶手,眼下东青是审问不了了,若不咱们去逸公子那边看看南青”

萧靖身形挺拔,似乎特意与宋悠拉开了距离,宋悠垫着脚才能勉强凑到他的耳朵。

萧靖常年征战在外,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但眼下已至初夏,他所穿的是低领中衣,宋悠不知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还是屋檐下的灯笼光线过于朦胧,她瞧见了萧靖耳垂与脖颈的交界处呈现出了可疑的红色。

她正垫脚细看,萧靖则迈开大长腿,似乎着急着离开,除却擦过她的衣襟之外,还留下一阵小清风。

宋悠,“”咦

雅间内,赵逸正与一白衣青年玩着骰子。

宋悠与萧靖过来时,青年起身作揖,他双手交叠,眉目低垂,仅此一看也是个俊朗的人物。

赵逸抬眸看了宋悠与萧靖一眼,但见萧靖神色肃重,周身上下似乎被戾气所扰,总之相当不悦,与此同时他耳垂赤红,肉眼也能感觉到那处的滚烫。

赵逸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又见宋悠一脸泰然,并未多想。

“王爷请坐,这位便是南青公子。”赵逸介绍道。

他这人对烟花柳巷的人物都不曾鄙夷过,不管是青楼女子,还是南风馆的小倌,都是以礼相待。

萧靖落座,连饮了几口温茶,但好像都不怎的解渴。今夜异常口渴。

相比之下,宋悠则自然大方的多了,“原来你就是南青,此前在冀州南风馆便听闻过你的大名。”

南青打量了宋悠,只觉这少年相貌俊俏秀气,尤其生了一双灵动有神的大眼,比他见过的最为风流的男子还要俊逸。

南青笑了,“怎么小公子也曾”在南风馆营生

他欲言又止,像他们这样讨生活的人,多半都是没什么出路,醉生梦死,且过一日是一日。

赵逸挑眉看着宋悠,替她答了一句,“是啊,卫辰在冀州也曾名扬一时。”他话中有话。

南青神色一滞,“你就是卫辰”

宋悠,萧靖,连同赵逸在内皆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过萧靖与赵逸并非寻常人物,都没有轻易表现出来。

宋悠全当他二人是将提问的机会让给自己,她问道“南青公子,你认得我”

南青再次看着宋悠时,好像什么都明白了,但眼底的异样却是被他完美遮掩,“没,没什么,无非只是偶有耳闻。”

这话听着敷衍,宋悠是不会相信的,萧靖与赵逸更是不会信。

事关案子与自己的生死,宋悠又问,“南青公子,实不相瞒,这位便是冀州小侯爷赵逸,我与他二人皆被近日轰动一时的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列在了“夺命帖”中,若是南青公子有一星半点的线索,还望公子能不吝告之。”

宋悠将赵逸也拉下了水。

南青方才已经快被赵逸的风度所折服,甚至于是倾慕。

像他们这类人,寻常鲜少被人敬重,但赵逸非但风姿卓绝,竟还身份矜贵。

一阵微微的错愕之后,南青似有难言之隐。

这时,自从进屋就不曾说过一个字的萧靖开口了,“说”

他声音喑哑的厉害,就连他自己也惊到了,其实此时的萧靖已经后悔,方才当真不该对卫辰那小子做出那种事。

保不成卫辰会胡乱猜想,奈何他她又当做没事人一样,若是自己一味解释,未免显得太拘小节。

“知而不告,当属同罪处罚”萧靖微沉的嗓音再一次在厢房内响起。

他似乎怒气未消。

这让宋悠更是摸不着头脑了,根本不知道萧靖究竟是什么意思。

与赵逸,宋悠的淡雅相比,萧靖的气场则显得无端强硬。

南青自是畏惧的,他这条命不过如浮萍无依,当真出了事,那些寻常惯会甜言蜜语的达官贵人对他只会彻底弃之,才不会顾及他的生死。

既然萧靖开口了,赵逸也不便与他反着来,遂道“南青,你且实话告诉我等,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连环杀人案闹得满城皆知,加之前不久的两条人命就是南风馆的另外两名头牌,南青不可能不知情。

见南青面色煞白,且不是那种涂了胭脂水粉的白,而是一种惧怕死亡的灰白色,宋悠问道“南青公子,你该不会也收到了“夺命帖”咱们这些长的好看的男子,怎就这般倒霉”

宋悠埋怨了一句。

赵逸很想跟她撇清干系,表示自己并不是“同类人”,但事实上,他也被凶手给盯上了,只是微怔了一下,并未他言。

继萧靖之后,赵逸也似乎陷入愠怒之中。

二人对宋悠均产生了某种淡淡的不满,但又不能将她怎样。

这样的不满就像是体内的火星子,随时可能一碰即发,哪怕只是一丝小悠风,也会让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宋悠不以为意,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南青身上,“南青公子,你就算不信任我,也要信任逸公子呀,你大可将知道的都告之我等。”

南青的脸色异常,眼神飘散,一看就是心虚,肯定藏着事。

“我我”

宋悠盯着他看了半天,南青也未能说出个所以然,宋悠急了,“我什么呀我你若是不说清楚,搞不好凶手接下来的目的就是你”

商量行不通,那就恐吓

宋悠又道“我可不懂怜香惜玉”

从长廊回来之后,萧靖终于看了她一眼,他唇角还残留着温软的碰触,像是盛开的海棠花,说不出的柔美。萧靖对任何事物的感知力都超强,除却对女子不甚了解。

在他眼中,卫辰是当了爹的人了,他她有过女人,这张香软的唇也曾碰触过其他女子的唇。不知为何,萧靖心中像是堵着一层棉花,竟有些透不过气来的不痛快。

当然了,这种事,他肯定不会放在眼中,更加不会当回事。

他萧靖何曾变得这般优柔更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乱了阵脚,这些年在军营之中,也曾从将士们口中听说过不少荤段子,不过是方才与卫辰有过那么一瞬的肌肤之亲了,他萧靖会当回事么

自是不会的

萧靖端坐笔直,背影如雪山松柏,无端的挺拔。

“眼下朝廷在南风馆安排了眼线,你若是不配合,本王会撤走所有人,届时凶手寻上门,那也是你自寻死路”萧靖语气肃重道,除却态度不善之外,他周身上下仿佛笼罩上了煞气。

宋悠唇角一抽,虽说萧靖惯是冷面视人,但鲜少当场动怒,根本不像传闻中所说的那样暴戾成性。

南青自是被吓着了,赵逸温润的嗓音传来,“休惧,有话不妨直说,王爷与我都不是见死不救的人。”

赵逸对人人都是一副善意慈爱的模样,但宋悠知道他本性,他不过是披着羊皮的野狼罢了。

很多人都是吃他这一套,南青果然动容了,双眸看着赵逸,像是在寻找救赎,“我,我也收到了“夺命贴”。”

此言一出,南青从袖中取出一张起了褶皱的白色信封。

这并不是宋悠方才所关心的问题,她又问,“你一听到我与逸公子的名字,为何突然一怔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宋悠与赵逸皆收到“夺命贴”的事并没有宣扬出去,外人不可能知晓。

唯一的可能便是南青此前就知道了某些事。

南青自是知道萧靖与赵逸绝非寻常人物,反正他横竖都是死,索性道“前些日子南风馆来了一个客人,那晚他叫齐了东青,西青,北青还有我,那人喝醉之后提及了您二位,还说”

“还说什么”宋悠追问。

南青有所顾虑,不过还是照说了,“还说逸公子的相貌虽是在您之上,但他倒是顶喜欢您,说要与您敦伦。”

“别说了”宋悠打断了南青的话,脸上火烧火燎,纯粹是被气的,好在她带了人皮面具,无人能看到她的异常。

赵逸轻笑了一声,“卫辰,看来你很受追捧啊”

宋悠,“”

萧靖的目光在气急败坏的卫辰脸上扫过,那清冷的嗓音再次传了出去,“那男子是何人”

话已经说出了大半,南青自是不再隐瞒,“将军府的世子爷王昌。”

又是他

上回在开元湖碰见的无赖便是此人,而且他男女通吃,从不避讳。

一番询问之后,天色眼看着就要亮了,萧靖等人从南风馆悄然离开。

行至长道,赵逸抱拳道“王爷,今日就此别过,若有任何线索,还望王爷提前告之。”

萧靖点头示意。

这厢,宋悠跟着萧靖上了马车,她知道长平郡主与萧靖是旧交,而王昌又是长平郡主的嫡兄,她道“王爷,今日要娶一趟将军府么”

直至此刻,萧靖还在鬼使神差的回味着那个蜻蜓点水的亲吻,可是他面前坐着的小郎君似乎早就将那件事抛之脑后了。

萧靖沉吸了一口气,“暂且不必打草惊蛇。”

卫辰都不在意,他何故纠结

不是宋悠太过奔放,只不过她一心以为萧靖对她做出那样的亲密举动,无非只是因为公事,她没有必要纠缠,更是没有必要让他负责,而且见萧靖这般冷硬的态度,肯定也不会有下一次。

不过,不久之后,宋悠才恍然大悟,有些人表面冷漠无温,实则也是食髓知味的。

二人相安无事的回了骁王府。

萧靖不喜烟花柳巷,回府之后与手下交代了几桩事情,之后就去了寝房沐浴更衣。

不多时,萧靖准备去见梅先生,一踏足后院就被阵阵诱人的烤红薯香气所吸引。

他行至回廊就看见了这么一幅画面。

此时,晨光熹微,初夏的暖阳从密集的树丛照了下去,落了一地的斑驳微影,小郎君正穿着一件兰花色滚白边的围裙,动作娴熟的烤着红薯,背影纤细倩丽。

萧靖对身边的人一惯纵容,只因为他这半辈子过的太过孤独清苦,不管是长留,裴冷,还是梅先生,都已经是他的至亲。

但他万万没想到卫辰会在他府上后院直接烤起了红薯

小郎君身段纤细,细长的脖颈被白色交领所包裹,只能看到发髻与脖颈相交处的小绒毛,在浅薄的日光下竟是无比的俏皮可爱。

感觉到背后有道古怪的视线,宋悠一回头,就看见主仆二人,一人站在回廊下,一人则是站在屋顶上,二人的眼神都是同样的“饥饿”。

宋悠一惯很大方,“王爷,吃红薯么长留,你也下来吧。”

见小郎君笑靥如花的对着自己的打招呼,萧靖又想起了那个吻,他大约真是魔障了,方才在净房险些就没有自持住。

简直是荒谬

萧靖没有去见梅先生,他转身又折返回了自己的院落。

这厢,宋悠见怪不怪,又对长留道“王爷不吃,那这些都给你吧,七宝也吃不了那么多。”

长留最终向自己的味蕾屈服了,他绷着脸从屋檐跃下,走到宋悠面前抓着一只刚烤熟的红薯就啃了起来,见少年难得乖顺,宋悠叹道“慢些吃,又无人跟你抢。”

七宝会走路了,但因为婴孩时期长的太过肥敦,只是趴在一张小椅上,兀自吃着娘亲给他烤的红薯。

闻此言,他乐呵呵的笑了笑,“长留小蜀黍叔叔。”

长留一僵,没想到七宝会喊人了,而且都无人这么教过他

长留面色一红,有点不太好意思,低着头继续啃红薯。

萧靖大步回了书房,眼下寝房他也不敢去了,他绝对不是那种肆意放纵自己的人,更不会被情欲所蒙蔽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