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独家(2 / 2)

说起来,她是幸运的。她家虽然不是大财主,可也是个富裕户。家里有一所宅子和五十亩良田,吃喝不用发愁。爹娘好不容易才有了她,更是疼到了骨子里。爷爷奶奶也发了话,说要给她招个上门女婿。她想只要保住了这个家,就保住了自己。

姜茂山冒雨出门,去了保长家。

保长叫姜长贵,四十来岁,是他的远房叔伯。不过,跟他家已出了五服,血缘关系淡了不少。见了面他还是喊了声保长,这大小是个官衔,人家的权势和地位在那里摆着呢。

一番客套之后,姜茂山鼓起勇气说道“保长,这雨下个不停怕是要发洪水吧那堤坝一旦冲毁,后果不堪设想”

姜长贵呲着牙,笑道“茂山,这话可不敢乱说哦,咱这一片堤坝坚固从未发过大洪水,好端端的咋会溃坝”

姜茂山好说歹说,可保长就是不信。提到搬迁之事更是摇头,说“这劳民伤财的,折腾个啥啊再说,咱有护堤队日夜巡逻,就放心好了”

姜茂山一劝再劝。最后,保长恼了,一拍桌子大声喝道“姜茂山,你这是妖言惑众小心族里拿你说事”吓得他赶紧缩了缩脖子,住了口。

离开保长家后,姜茂山是愈发不安。

心说,管不了别人还管不了自己他这就回去收拾东西,早点跑路。可走到家门口,又顿住了脚步。

这人命关天,不可轻易放弃。

他想了想,就抬脚去了族长家。可族长也是半信半疑,还顺嘴问起了过继之事。他有些烦躁,都这个节骨眼了还惦记着那点家产

雨下了一夜。

到了第二天清晨,终于停了。村里的道路泥泞不堪,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吃罢早饭,姜茂山就赶着驴车去了青溪镇。

那边离村子有十多里路,在河的上游,地势很高。他想在镇子上找间房子,把家里的东西都搬运过去。临出门前爹特意叮嘱他,要赁套砖房经得住水泡才成。他踅摸了一圈,最后在高岗子上赁了一套小院子,有三间北屋带着一间灶屋,虽然价格不便宜可为了保命只好忍忍了。

回到村里,消息已经传开了。

乡亲们是半信半疑,见他家一车接着一车往外搬运东西,也跟着发慌。姜大伯拦着他问话,他就照实说了。

“大伯,都到这个时候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姜大伯一脸疑虑,回到家里也开始收拾东西。还让他儿子去李家寨探路,那边是他岳家,离河道几十里地,安全得很。又催促着他兄弟一家赶紧想辙,实在不行就跟他一道过去。

这么一来,村里是人心惶惶,说啥的都有。

尤其是村东头的李神婆跳得格外欢腾,说村里有一股妖气,要给大伙儿招灾哪。可她回到家里,却让当家的赶紧收拾东西准备跑路,还派人去给她娘家报信早作安排。

保长也坐不住了,让长工们套上马车去县里。那边地势最高也最安全,再说他家有宅院,搬过去也方便。其他几家大户也行动起来,村道上都是搬东西的,拉粮食的,把路都给堵了。

瞅着领头的都跑了,村里的汉子们也放下镰刀出去寻找落脚点,护堤队也就解散了。椿芽听说后,松了口气。心说,甭管采用啥办法,只要离开村子就行。

她惦记着曾祖父一家,就跟爹打听了一下。爹说姜二伯的儿子就叫根生,是给徐大户家赶车的,已经拉着粮食去县里了。他们一家也打算跟着他大伯去李家寨,避一避。

几天下来,姜家院里已是空荡荡的。

大牲口都牵走了,猪羊鸡鸭都运走了,就连半干的麦穗子都清空了。爷爷奶奶和娘也提前过去收拾屋子,在那边安营扎寨。

椿芽跟爹说“爹,咱家能搬走的都搬走吧,洪水一过只怕啥都不剩下了”姜茂山嘴里应着,把屋里屋外又清理了一遍。

到了农历五月十一,椿芽跟爹准备乘坐驴车赶到镇上去。

这时候,村里走了一大半。可还有一部分死脑筋的不肯走,说啥也不相信。可他们就不想想连保长家都跑了,还留在村里等死不成

椿芽着急,就拉着爹去村口敲钟。

“当当当,发洪水了,快逃命吧,把吃的穿的都带上啊”她扯着嗓子,大声喊着。这是她最后能做的,等到洪水来了想跑就来不及了。

姜茂山一家在镇子上安顿了下来。

第二天夜里,洪水果然来了。青沙河溃坝了,一连毁了下游的几个村子,冲走了上千人,可谓惨痛之极。紧接着,黄河水又裹着泥沙漫了过来,淹没了大量的农田和村庄。这一片距离黄河几百公里,都到省界了可依然损失惨重。别的地方咋样更是难说。

姜家湾地势低洼,那些跑路的都捡了一条命,那些顽固份子可就遭了秧,有被洪水冲走的,有爬到树上躲过一劫的。说来说去,还是舍不得那点家业。可命都没了,家业也没能保住,在灾难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过了十来天,洪水终于退却了。村民们陆陆续续地返回了家园。

可房子和农田都被毁了,到处都是黄澄澄的泥沙,就连喝水都十分困难。一时间,村子里哭声震天。可日子总得过下去吧各家各户展开了自救,一边收拾屋子,一边清理农田。夏粮歉收了,就指望着秋庄稼呢,不然下一季吃啥

姜茂山一家还在镇子上住着。他徒步回家看了看,见院墙塌了一半,猪圈也被冲垮了,可屋子还在。他家是砖瓦房,结实得很。他稍稍放了心,就赶回去报信。

姜长福听了,扼腕叹息。

可这天灾谁又能抵挡得住相比起来,他们家算是好的。至少东西和粮食都运出来了,剩下的都是不怕水淹的,回去收拾一下就成。可那几十亩良田却被毁了,这一季的秋庄稼能收回来一成就不错了。

想着日后的光景,还得早做打算,于是跟儿子说“茂山,过几天咱就回去,得多雇几个人手清理一下,不然那地就荒废了”

“爹,就按您说的办”姜茂山是连连点头。

家里没请长工,逢到农忙时节就雇几个短工帮忙。他和爹都下地干活,别看爹六十多了,可身体还算硬朗,手脚也闲不住。还常常跟他说“咱是庄户人家,不能好吃懒做。这点家业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得好好守住才是”

他明白辛勤耕作才能持家。他跟椿芽娘都节俭惯了,平日里穿着粗布衣裳、吃得是粗面杂粮,把细米白面都省下来留给了爹和娘,还有椿芽。

说起来,他们家在村里算是个中等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像保长和那几个大户人家,有上百亩良田不说,外面还跑着船做着生意,银钱就像流水一样哗哗地淌进来,一家人啥活都不用干,就连吃饭洗脸都有丫鬟婆子给端上来。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虽然令人羡慕却不长久。老话说得好,富不过三代就是如此吧

一家人围着桌子,商量着事儿。

椿芽在一旁听着,也打算跟爹娘一起下地。她年纪虽小,刨个土栽个苗还是可以的。姜茂山一听很高兴,说椿芽懂事了,能帮家里干活了。可姜徐氏却舍不得,就柔声劝道“小闺女家家的,弄得一身泥巴成啥样不如在家里跟你奶奶学做针线活儿吧”

椿芽笑嘻嘻地说道“娘,咱家世代务农干点活算啥”

“呵呵,这个小椿芽,嘴咋恁甜呢”姜老太太也绷不住笑了。椿芽憋了七年不说话,这一开口可是惊人啊。

姜长福瞅着椿芽那机灵劲儿,心里一动。

这娃娃这么聪明,得好好培养一下。就说“椿芽,等到农闲时节,爷爷送你去学堂里念书,跟着梁先生长长学问”

“爷爷,您不是教我认了好些字吗咱还花那个冤枉钱做啥”椿芽一听,连连摇头。她不想去,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