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气方刚(1 / 2)

温岚此时跟随魏太后进入行宫南边一处远离水榭的屋舍, 魏太后虽也贪凉怯热, 可毕竟年纪大了, 生怕受了那冷气潮气,宁可捂着些。

可温岚就不一样了,这屋子太闷,没一会儿她颈间却已沁出密密的细汗来, 她也顾不上揩拭,生怕在太后面前失仪。永安公主这趟好不容易才将她送来, 若她办事不利, 可想而知回到府中会有什么下场。

魏太后端着茶, 慢悠悠的喝了半盏之后,方才冷声问道“方才皇帝可有多看你一眼”

既是私底下, 魏太后也懒得与这女子虚情假意地客套, 横竖她与永安这趟联手并非看在素日的情面, 不过是因利而合魏太后手上着实没个可用的人,但既然永安愿意给那林氏添添堵,魏太后自然乐见其成。

温岚只觉耳后上的汗流出更多了, 黏在头发上, 毛刺刺地扎着肌肤, 甚是难耐。她唯有愈发恭顺的低头, “臣女无能。”

“并非你无能,”魏太后冷笑道,“是那林氏太过厉害。输在她手上,你也不算冤枉。”

魏太后历来看不上林若秋的品貌才干, 但凭她能牢牢将皇帝攥在手里,盛宠而不衰,便知此女实不能小觑。

温岚来之前,永安大长公主也曾细细同她讲述过皇帝的品貌脾性,可她连皇帝的面都见不着,又如何施展这些手段

思及此处,温岚唯有哀恳央告,“求太后娘娘指点,臣女愿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魏太后听这些话都听厌了,哪怕面前这位外甥女是她的亲眷,她也难有触动何况她见过了太多不上进的亲眷。魏雨萱愚蠢而容易轻信,三言两语就被人下了套,至今仍困在冷宫不得出来;魏语凝更是狼心狗肺。

有这些前车之鉴,魏太后不至于被一声舅母就给迷惑了去,因只淡淡道“哀家能指点你些什么这宠爱总得自己去争,哀家还能把人送到皇帝身上去何况这男人都是习惯了再不肯挪窝的,如今林氏伺候得皇帝舒坦,你说皇帝眼里还容不容得下旁人”

先帝何尝不是一样,自从有了昭宪,看旁的女人都如同粪土。皇帝的钟情比之先帝尤甚,要怪,只怪林氏的运气太好,刚进宫就有了孩子,成为宫中唯一有所生育的嫔御,这下她的地位想不稳都难。

温岚听完前半段还有几分喜色,及至听到后面,脸上却几乎已绝望了,难道她竟连一丝机会都没有么那她还不如趁早回府里去,何必在此地耗着。

魏太后见她打起了退堂鼓,便不冷不热的道“你若要走,哀家现在便可为你备车。”

温岚却想起永安大长公主那副凶狠面容,永安公主对那几个侍妾都动辄打骂,何况她们这些侍妾所生的贱女,且她们的婚事都捏在永安公主手里,温岚好不容易才求得进入行宫的机会,若这次不成,永安公主不定会怎么对付她。

温岚的牙关轻轻打着颤,忙膝行上前,重重的向魏太后磕了几个响头,“太后,臣女一心只愿侍奉陛下,求您成全”

这女孩子的腮边挂着两行清泪,不知是真的受情肠所感,还是被永安公主威逼利诱给吓的。

但对魏太后而言都一样,这是永安求她帮忙,而非她求助永安。魏太后施足了下马威,方才拉她起身,缓缓说道“傻孩子,哀家也没说不成全你。”

因命方姑姑打水为小姐匀面。

温岚抹了把泪,破涕为笑道“我便知道舅母是最疼我的,公主在家中时也常说您菩萨心肠,对小辈尤其慈蔼。”

永安可不像会说这种话的人,不过魏太后也懒得辨别真伪,横竖都是彼此利用,因款款说道“如今林昭容得宠,若你贸贸然去接近皇帝,只怕非但不能得幸,反而会遭林氏忌惮。以她如今的权势地位,要处置你可谓易如反掌。”

温岚并非不曾虑到这点,虽则那位昭容娘娘看着性情随和,可宫里哪有真正和气的人林氏若真是这样温和浅淡的性子,岂能在短短一年功夫就由选侍迁升为昭容,恐怕此人心机深沉着呢。

温岚固然惧怕永安公主那样泼辣的人物,可公主这样的只要摸清脾性,其实不会吃大亏。但林氏却是只笑面虎,但凡她露出一点与林氏争宠的意思,只怕连这条小命都难保住。

温岚心中惶恐更甚,担心落得出师未捷身先死,唯有再度叩首,喃喃道“太后,求您为臣女指点迷津。”

魏太后轻轻托起她的下巴,“既不敢见皇帝,为何你不先求见林氏”

温岚眼中满是迷惑,方才不是还说林氏性情奸诈、担心自己折在她手里么

魏太后笑道“林氏性子如何那是她的事,在外头她岂能不顾着脸面若你能顺利攀上林氏这根线,何愁没有见到皇帝的那日。你年轻,姿色也不比林氏差,还怕皇帝不召幸你吗”

温岚脸上似有所悟,沉吟片刻之后,方高高兴兴的告辞出去。

方姑姑将那盏还未碰过的茶水倒掉,见魏太后脸上毫无喜色,便知她其实也不愿公主府上的人得势,因叹道“您何必要与大长公主搅和在一起大长公主那性子您也不是不知道,如今不过看您是太后才来巴结,从前她怎么待您的,莫非您都忘了么”

魏太后还是宫女的时候,可没少受这位公主殿下折辱,当下永安也未必存心折辱她她只是看不起所有比自己地位卑下的人。

谁能想象这位自诩高贵的公主会落到如今下场呢魏太后冷笑道,“看来永安府上当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好歹是个侯爷的女儿,也能当成玩物似的往园子里送,她都不嫌丢脸,哀家可怕什么”

方姑姑无奈道“那您就笃定温小姐真能得宠”

魏太后淡淡道“她是否得宠都不重要,哀家无非借她试上一试。”

若温岚真能顺利得皇帝青眼,固然是她的造化,但也足可见皇帝与一般男子并无不同,既如此,他迟早会厌倦林氏;纵使不成,温岚贸贸然前去接近,必然会触怒林氏,但凡林氏露出一点丑恶妇人的嫉妒嘴脸,皇帝想必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钟爱她。

魏太后此举可谓一箭双雕,她倒庆幸永安给她递了一把刀子,这下魏太后不必亲自出手,也能使敌人不战而败。

方姑姑听她说得头头是道,自己却听得云里雾里皇帝宠不宠爱林昭容跟她是否吃醋有何关系,照她看林昭容本就是个爱使小性子的主儿,皇帝还不是疼她疼得不得了太后娘娘这回只怕要失算了。

不过太后娘娘此刻正在兴头上,方姑姑也不便去打击,便知唯唯道“您何必非得同昭容娘娘过不去呢陛下若得知此事想必不会高兴的。”

这话她已劝过多次,魏太后却总不肯听,方姑姑难免觉得这位主子有些顽固,更甚一点则是铁石心肠。

魏太后面前滑过那张娇花软玉般的面孔,眼中嫌恶更深,“你该问问林氏做了些什么,她就是个祸害,哀家当初本不该许她进宫。”

还敢在皇帝背后进谗,以致于承恩公在朝上连遭申斥,偏偏皇帝也是个耳根子软的,非但不论她妄议朝政之罪,反倒对林氏愈发宠爱。若再不设法将其除去,魏太后担心魏家迟早会毁在她手里。何况林氏只生下公主就已这般骄横,来日若诞下皇子,只怕皇帝更会对她言听计从,到那时,这后宫便该是林氏的天下了。

温岚一路从水榭穿去,神情颇见忧闷。适才魏太后虽给她指了条明路,可温岚对此亦是半信半疑的,听说连那位承恩公府出来的魏选侍都被打进冷宫,魏太后教的法子真能有用

她从永安公主府中带来的侍女却极为天真,“您就放心吧,太后娘娘所说怎可能有错就算太后跟公主殿下从前真有些龃龉,可一家子亲戚哪有隔夜仇的,您对着太后娘娘毕恭毕敬,太后自然愿意拉您一把,总好过让外人拣了便宜吧”

温岚苦笑,“但愿如此。”

眼看已到了林昭容所住的瑞云轩,温岚示意侍女上前叩门,且叮嘱道“记得客气些,别失了分寸。”

侍女知道自家小姐还得借林昭容的东风,哪里敢怠慢,故而里头的人还未出来,她便已浓浓堆出一脸的笑。

此刻两人活像是打秋风的穷亲戚,温岚心中愈发烦闷,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也只得拿出卑躬屈膝的态度来,惟愿林昭容能看在她可怜至深的份上,提携她一把。

彼时林若秋刚从温泉馆中回来,衣裳都有些湿乎乎的,都怪楚镇玩得太浪,这会子又赶着办差去了,来不及为她将身体细细擦干,林若秋只得匆匆裹上衣裳回来。

许是那缅铃在体内造成的余波,现下她仍觉得两腿不住发颤,跟抽筋似的,站都站不稳。

红柳咦道“娘娘怎去了恁久那池子里的水当真如此惬意么”

且听说那水是冬暖夏凉的,按说泡久了会身子发冷,怎么林主子的脸却这样红,跟中暑了一般。

林若秋任由红柳拿干布为她细细擦拭,只老着脸不说话,她敢打赌,这会子说句话一定也跟戏腔似的,连尾音都带着震动方才闹得实在太厉害了,难怪人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方才她就差点死在楚镇身上。还好那人懂得见好就收,否则这会儿她只能赤条条地被人背回来。

忽见进宝悄悄进门,负手站立一旁道“娘娘,温姑娘想求见您。”

行宫不比宫中处处规矩,有客造访也无须经过层层通传,故而进宝一听到消息就立刻赶来知会林若秋他当然不敢擅自放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