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摇头,神情肃然道“难得有缘人,何须银钱衡算”

难不成是个有真本事的林若秋被她说得疑疑惑惑的,倒勾起了兴致,因笑道“一点香油钱,还望仙姑笑纳,否则本宫怎肯放心你为本宫测算”

还是让红柳取出一锭碎银放在地上,那人随意瞥了眼,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看来还是想挣点香油钱吧,好在林若秋并不怎么认真,对方纵是个江湖骗子,她也不至于损失太大,因上前报了生辰八字,又随手从略显破旧的签筒里抽出一支竹签来。

这仙姑的视力并不太好,借着日光吃力辨认了片刻,才看清上头字样,却轻轻皱眉,“贵人方才可有报错”

红柳没好气道“我家主子何必拿生辰八字来诳你,不是你自己说要算的吗”

那人喃喃,“这便奇了,上头的生辰八字似乎与娘娘对应不上”

林若秋心中蓦然一震,旁人不知她的来头,她却有数,莫非这道姑真能看穿她的身份虽说是胎穿,可追根溯源,这具身体的确不该归她所有。

她忍不住问道“如此,本宫这支签岂非白求了”

那人摇摇头,此刻已沉静下来,“虽生辰有些不对,算还是能算,不知贵人相求甚么”

林若秋老神在在的道“求仙姑为本宫算一算姻缘。”

就算不十分信这些玩意,她潜意识也希望能窥破一线天机,她与楚镇到底能走多远比起生死祸福,这个问题更值得关注,倒不如说她的生死祸福都是跟楚镇息息相关的。

那人粗糙的掌纹在竹签上摩挲了半日,嘴唇翕动,仿佛在念叨些什么,半晌后才木然抬头,“贵人有运无命,今后怕是要坎坷呢。”

林若秋还未来得及反应,红柳已恼火的叱道“你胡说什么,还有运无命,你才活该坎坷一世”

那人神情平淡,“忠言逆耳,自然可听可不听,只在贵人您一念之间而已。”

林若秋怔怔立在原地,仿佛化成了石人,红柳看着莫名有些害怕,正要拉她回去,忽见一个丰额高目的女冠快步进来,瞧见她同那角落里的老道姑说话,脸上不禁变了颜色,忙上前踢那道姑一脚,又赔笑搀扶住林若秋,“娘娘,可是这糊涂行子方才惹恼了您您可别听她的鬼话,这疯子见了谁都乱说一气的。”

若非老观主遗言要留这丑货一条性命,女冠老早就将人打发出去,想想她们道观再怎么清高无暇,那也得开门做生意的,若不叫施主听些好话,别人怎么肯布施香油钱偏偏这疯妇逢人就来些神神叨叨,还自卜吉凶,长此以往,道观不垮才怪哩。

因此女冠三言两语就命人将那疯妇带下去,省得再出来吓着客人。

林若秋此时亦回过神来,认出女冠的身份,因摇摇头道“住持放心,本宫没事。”又问着她,“您不是在跟太后娘娘说话么,怎么倒有空过来”

住持讪讪道“太后娘娘此刻有人陪伴,贫道正好落得清闲。”又殷切地搀起林若秋胳膊,热情说道“早就听闻昭容娘娘生着一条好舌头,能识人间百味,白云观中正好新出了几样斋菜,可否请娘娘品鉴一二”

这住持着实长袖善舞,知晓面前这位林昭容乃陛下最钟爱的宠妃,自然得尽力笼络着,日后若在陛下面前说几句好话,她们的道观自然能越发昌盛。

林若秋却不过情面,又被美食所引诱,只得身不由己地被她拉了去,将方才老道姑的几句箴言抛到耳后。

此时白云观南边一间厢房中,魏太后看着面前厚厚一摞经书,不禁叹道“起笔稳健,字迹疏阔,你倒是进益多了,看来哀家命你来此修行的确不错。”

魏语凝安静垂首道“能得太后娘娘一字赞语,妾已知足。”

魏太后凝睇她片刻,轻轻说道“下去吧。”

魏语凝安静告退,身上仍穿着女冠所着的青布衣衫,她生得肤白,虽布衣荆钗亦不掩姿色,唯独在她那纤薄手臂露出的筋络,可知她过得并不如意纵使白云观众念在她为太后祈福份上不敢苛待,可魏语凝心中怎能不着急,一个女子最美好的年华都耗尽在这道观里了,比起横死,这样渐渐老去或许更叫人绝望。

方姑姑轻手轻脚送走魏语凝,方才向魏太后道“昭仪娘娘待了已有半年了,太后您为何还不许人回去”

魏太后淡淡说道“哀家是为她好,才想磨一磨她的性子,现在哀家可不放心叫她回宫。”

魏语凝那样阴狠偏执的性子,如同一把毒火,若是光烧着别人还好,就怕连自己家里也跟着遭殃。虽说从那经书上的字迹来看,魏语凝的确已学得沉静稳重多了,可魏太后仍打算让她在观中多留几日否则若这样轻易答允她的条件,只怕魏语凝会觉得自己这位姑母太容易拿捏。

想到同自家侄女还要使心用计,魏太后亦有些感伤,可惜魏家实在没个可用的人才,否则她纵弃了魏语凝这枚废子又能如何,眼下却不得不保全她,还得防备她随时反咬自己一口,真是荒谬。

她随手将那摞佛经扔到一边,也懒得继续翻阅,“拿回去供着吧,横竖是语凝的一片心意,可别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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