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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宾客众多, 多的是达官贵人, 那婆子却并不怯场,她是见过世面的, 只微微一福身, 便娓娓道来。

“王爷,王妃, 各位贵人在上,老身李孟氏,十多年前, 是上京里头替夫人们接生的产婆, 承蒙贵人不弃,当年也算小有些脸面, 侯爷的嫡长子, 便是老身亲自接产的。”

她低眉顺眼道“虽然已经过去十八年, 如今回想起来, 老身尚且记得, 那时, 夫人和奶娘都怀有身孕,一道去明月庵祈福, 老身连同几个丫鬟嬷嬷一路随行, 谁知遭遇大雨, 困在庵堂里,夫人又恰好临盆,便在明月庵里将公子产下。”

李孟氏瞥了一眼沈眠, 却是微微愣住,她到这把年纪,还不曾见过如此美貌之人。

好片刻,她才接着道“而奶娘的孩儿,虽然不足月份,却因为受惊早产,故而,两个孩子是同一日降生的。”

“夫人的孩儿身体壮实,掌心正中有一颗红痣,一瞧便是有福气的,而奶娘的孩儿则因为不足月,身体虚弱,似有不足之症。”

陈氏低声啜泣,她犹记得,淮儿年幼时很是瘦弱,用了好些名贵药材,才将身子养好。

她不敢置信,连连摇头道“够了,不必再说,本夫人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儿,怎会不认得淮儿就是我的亲生骨肉,任何人休想离间我们母子。”

李孟氏连忙跪下请罪,道“夫人恕罪,老身不敢胡乱揣测,只是偶然听闻大公子掌心并无朱砂,心下惶惶,担忧因下人一时疏忽,使得侯府血脉混淆,这才冒死谏言。”

陈氏正要说什么,被永乐侯开口打断。

他道“夫人,仅凭一人说辞,自然不足为信,本侯已经派人去寻那孩子,待人到了,一切自然分明。”

陈氏咬着唇,不敢去看沈眠,眼睛几乎要哭瞎。

云城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眼底翻涌着惊天的波涛。

他记得淮儿同他说过,曾做过一个噩梦,那个噩梦的开端,是他被人揭发,并非侯府真正的血脉。

全身的血液,霎时间凝固住。

他看向身旁的少年,那张漂亮的脸蛋,此时白得毫无人色,抹着脂粉,也难以掩饰苍白。

云城骤然攥起拳头,冷声道“可笑。”

“偌大一个侯府,竟被一个老妇玩弄于鼓掌且不说已经过去十八个年头,再好的记忆力,也有出错的时候,再者说,这老妇人时隔多年,回到侯府说什么朱砂痣,真假血脉,本王瞧着,实在可疑,不妨先由刑部收押,查清楚了再说。”

李孟氏道“王爷,老身冤枉老身字字句句皆是属实,倘若不信,大可以把当年的丫鬟婆子叫来核实。”

“当初奶娘进府,是老身引荐的,她是个寡妇,原本家底殷实,后来她家男人外出做生意,途中遭遇山匪,就这么去了,家产也被族人搬空了,她一个妇道人家辗转来到上京投靠远亲,却被人百般驱赶,老身可怜她孤苦伶仃,还怀有身孕,这才帮她一把。”

李孟氏的确记忆过人,多年前的事情,就连细枝末节都记得清楚。

她道“现如今,老身还记得,奶娘说自己夫家姓项,孩子取名要叫天祺,祺是幸福,吉祥的意思,她说怕孩子跟他爹一样短命,想要老天爷多眷顾一些,也不知后来如愿没有。”

说到这里,永乐侯已经相信了大半。

陈氏也已相信了几分,只是她把长子视若珍宝,到如今告诉她,那孩子是别人的孩儿,她是死也不愿接受。

此时,下人来禀告。

“老爷,项天祺此时不在府上,早在几个月前已经赎身,离开了侯府。”

永乐侯大惊,他到底还是更在意自己的亲骨肉,道“那就派人出去寻他,无论如何,都要把人找回来。”

云城见他亟不可待地去找人,全然把沈淮扔在一边,恨得直咬牙。

他蓦地站起身,拥着沈眠,道“既然一时半会寻不着人,留在这里也不过耽误工夫,本王与王妃就先行告辞了。”

沈眠倚靠着他的臂弯,勉强站稳身子,低声道“倘若父亲在寻的人是项先生淮儿知道如何寻他。”

他虽然努力作出笑脸,但脸色过于苍白虚弱,在座宾客谁见了都觉得心疼,更遑论疼爱了他十多年的永乐侯。

老侯爷道“淮儿,父亲只是想查清事情的真相,你可明白”

沈眠颔首,道“孩儿明白,孩儿又何尝不想。父亲,孩儿听人提起过,项先生是孝子,每年在他娘忌日会去后山祭拜,府里下人说,大约就在这几日了,父亲派人守着后山墓地,总能等到他。”

永乐侯便朝一旁的管事道“大公子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管事连声应是。

沈眠又道“据孩儿所知,项先生掌心里,确有一颗鲜红的朱砂痣。”

永乐侯一愣,却见他唇角轻轻扯起一抹浅淡的笑,轻声道“孩儿初次见到项先生时,便觉得格外亲切熟悉,如今想来,原来他的相貌,有几分像父亲年轻时候。”

言罢,他轻咳两声,和云城一道走了出去。

二人离去后,永乐侯沉吟良久,对众人道“原本是我侯府的家事,今日却叫诸位同僚见笑了,此事本侯会查清楚,绝不叫我沈氏的血脉流落在外,倘若有幸再添一子,也算是老夫的一大幸事,届时还请诸位大人赏光,再来侯府喝一杯喜酒。”

众人连声应是,却是听懂了他的话外之意。

不论外面那个是不是真的,家里养大这个,都是他的亲儿子。

云城搀着他走出前厅,王府的下人立刻送上披风,他为沈眠披上,系好,一道走出侯府。

刚踏出门槛,却听身后传来呼唤。

“兄长,兄长”

沈眠微微抬起眼眸,眼前是沈洲急得泛红的面颊,这孩子冲到他跟前,拉住他的手,干瞪着一双眼睛,过了许久,却是一个字没说。

沈眠轻轻挑起唇,道“洲儿,可是有什么话要和兄长说。”

“”

沈洲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口,只道“兄长,洲儿此生只有你一个兄长。”

沈眠一怔,抚了抚他的脑袋,笑道“傻孩子,这话可不要叫父亲母亲听到,更不要叫项先生听到,他们会伤心难过的。”

沈洲被他当做小孩看待,有些不高兴,把兄长冰凉的手包裹在手心里,轻声道“我只在意兄长难过不难过。”

云城在一旁瞧见,皱了下眉。

沈洲恍若未闻,又问“兄长的气色好难看,是不是生病了。”

沈眠垂下眸,淡道“无碍,只是有些着凉,今日母亲落了不少眼泪,你要多多在身边宽慰她,莫要让她太过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