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庄的人看在李和一家人的面子陆续都来参加这场丧礼了,他们本来和河湾的王家是没有礼节往来的。
刘传奇道,“啥时候回来的?”
李和用衣服擦了汗道,“夜里到的,还没来得及回家。”
他眼瞅着何老西也过来了,牵着儿子何耀,只是他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人。
“哎,什么时候连渡江都抽上了?”陈胖子接过李和的烟取笑道。
“你的呢?”李和瞥了一眼陈胖子的上衣口袋,掏出来后,见是好烟,就揣到自己口袋里了。
“旁边有代销店,我去买吧。”李冬站在旁边,他是和李福成等人一起来的。
“你帮我干点活,顺便减减肥,瞧你这胖的。”李和把斧头给了李冬,使唤自己的弟弟干活,这个旁人倒是说不出什么。
“好。”李冬没拒绝,抡起膀子在那卖力。
中午开饭,王家儿子、孙子辈都在堂屋冰棺边守着给人回礼磕头,搬桌子,摆碗筷,端菜这种事情自然归李和同杨学文等人。
待十六个菜上完,忙得满头大汗之后,他才有功夫挤上刘传奇等人的桌子喝一瓶啤酒,扒口饭。
王玉兰下晚三点多钟才来,一进门照样大哭,整个人瘫了似得。
李兆坤到棺材跟前,给丈母娘磕了两个头,火盆前烧了两刀纸,就到一旁和人闲聊去了。
晚上,王玉兰要在这里守夜,李和等人就回家了。
段梅和李梅姑婆俩提前回来就打扫了卫生,刷了席子。
照例停棺两天,李家人跟着忙得脚不沾地。
第二天傍晚,李和对李福成说了看到陈明静的事情,李福成砸吧砸吧道,“那也是自己家里亲戚,你能帮就帮,不要真当外人了。”
“一定的。”李和晓得他爷肯定是这么说。
这个老人把亲戚和亲情看的向来很重。
“哎,你太还不晓得能挺到什么时候呢,九十多了。”李福成有自己的担忧,显然他亲家母的过世,触及到了他。
李和想想道,“要不我再陪你去一趟开封?”
这是他爷爷的心愿,他还是要满足的。
再说,他爷爷现在也不小了,一想到没几年好活的,李和心里就有点心酸,他不想给老人留遗憾。
“你挺忙得吧?”李福成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李和道,“不忙,我陪你去吧。要不然下次什么时候回来,我还不清楚呢。”
不管一个人到了什么时候,什么年龄,想念自己的母亲,这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
而在母亲的眼里,不管孩子多大,都是自己的孩子,不会少一分爱。
“那等过两天再说。”李福成也不晓得犹豫什么。
李和点点头,“好。”
洗完澡,李和就躺下了,本来就是睡眠不足。
可是他总感觉他才刚躺下就被喊醒了。
“快点起来。”站在他床头的是李兆坤。
“这么早干嘛?”李和发现外面还是黑的,天都没亮。
“今天去火葬场。”在婚丧嫁娶这种事情上,李兆坤比李和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哦。”一听李兆坤这样说,李和不起来也得起来了。
李隆的车子已经停在门口,李福成在一旁对段梅道,“看你奶过来没有,让她去看孩子。”
段梅道,“奶都去过了,在那给我烧稀饭呢,等孩子醒了就能吃。”
“走吧。”李和看看时间,怕赶不上,只抄一把水洗一把脸,连牙都没来得及刷。
五六辆手扶车和灵车已经停在了王玉善家的门口。
冰棺刚出堂屋,鞭炮就想起来了,然后又是一阵女人的哭声。
一进入火葬场,入眼的就是高墙上那“移风易俗,实行火葬”八个白色石灰大字。
火葬场就是一个坐北朝南的四四方方的四合院,最大的建筑就是那个焚烧间。
从车上下来,李和望着高耸的焚烧炉烟囱冒出的灰烟,再看看地面落下的粉尘,不晓得是煤灰还是骨头灰,总感觉空气有点凝重。
王玉善去交钱领了号,然后等着排队的空隙,又去专门的祭拜的地方,放了鞭炮,烧了纸。
李和一直没哭,实际上大多数男人都没哭。
可是,看到老人进焚烧炉的那一刻,在场不论男女都哭了起来。
李和本以为自己不会哭,可是当老人瘦瘦小小的身体被粗暴的工人笑着塞进炉子的时候,泪却止不住地下来,最后长出一口气,擦下眼角,没让自己哭出响。
李兆坤也擦下红肿的眼角,叹口气道,“人啊,就是这么没的,黄泉路上岂能分老少啊。”
他看见他老丈人蹲在门口,对着焚烧炉眼睛眨都没眨,就上去用手在眼前晃了晃,拉起来道,“没事吧,中午陪你喝两盅。”
“你去问问,啥时候拿骨灰?”姥爷努力的起身。
“问了,半个小时。”这是李兆坤第一次对老丈人这么客气。
他同王玉兰结婚近40年,从老丈人到两个舅子都不怎么待见他,一个二流子,有什么好说的!
不揍他已经是够给脸了!
还要说什么!
他也是不犯贱,你们瞧不上老子,老子还瞧不上你们呢!
所以几十年来都是互不侵犯,各过各的,倒是相安无事。
骨灰取出来,李和让王玉善抱着骨灰盒先上了李隆的车,自己找了辆手扶车爬了上去。
坟地选在王家的一块高地,旁边就是一条河,这是找人专门堪过的。
“这块上风上水。”堪风水的人昨天下午一眼就看上了这里。
农村对坟地的风水是特别讲究的,谁家坟得风水好,谁的家丁就旺,福旺财旺人也旺。
坟地都是男人,女人是不能来的,男的挖土的挖土,抬土的抬土,没有一个是闲着的。
墓坑挖好后,为了防止走水,四壁铺了红砖,灌了水泥,待水泥差不多干了,骨灰下去,男人们开始埋土,不一会儿,一个小土包就出来了。
拿铁锹把土拍实,放了三挂鞭炮后,男人们抽了一根烟,顺带点着了纸钱,儿子、孙子、外孙按照辈分,挨个不声不响的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鞭炮响声过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家属答礼!”李兆坤吼了一嗓子!
王玉善和王玉国兄弟俩带着儿子、孙子们向所有人鞠了一躬。
“好了,好了,回家吃饭。”李兆坤拍拍手上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