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敬突然有一种悲凉的感觉。
伺候陛下他乐意啊。
可还要受一个女娃娃的管,那咱当初,为啥要割了自己?
弘治皇帝意犹未尽:“统计司的职责,除此之外,还要先召各部的官吏进行学习,让他们学习如何看这报表,也要让他们学会如何填写,各部再委派人员,至各布政使司,各府各县,这上上下下,都要学,要懂,更要精。刘卿家。”
刘健不断的点头。
报表他是看的了,这是好东西啊,有了这么个玩意,不但将来治理天下起来,轻松省力了许多,而且,也将会大大的减少被蒙蔽的可能。
这也是为何,陛下将统计司置于内阁之下的原因,必须得有一个独立于六部之外的系统。
而陛下命厂卫协助,显然,也是深思熟虑的办法。
厂卫之于朝廷各部,本就是水火不容的存在。
正因为水火不容,方才可杜绝下头的官吏在统计上做手脚。
刘健道:“臣在。”
弘治皇帝道:“传抄邸报吧,先吹吹风,而后……对了,继藩,你们算学院,也要出不少的学员,先让他们学习,而后,再委任到各府各县去,这是大学问,看似简单,却需得有章有法,因而,非要好好让地方上的官吏,学精不可。”
方继藩和刘健纷纷行礼:“遵旨。”
弘治皇帝这才松了口气,他无法想象,方小藩这小女孩儿,自己居然委以她如此的重任。
现在回想,真是不可思议。
弘治皇帝低头,又取了报表来看,此时,他不再将方小藩当孩子看待了,凝重的道:“若是国库的钱粮不足,朕从内帑里,再取十万两纹银,充作此次摸排天下各州府实情的钱粮,小藩,你放心大胆的去干,朕到时,还有恩赏。”
方小藩激动的俏脸通红:“好呢,陛下放心,这天底下的财货,臣定给陛下摸得一清二楚。”
弘治皇帝笑起来:“方家,真是满门忠良啊,你们的父亲,在黄金洲,倘若知道你们兄妹二人,如此出色,还不知该有多高兴。朕会给你们的父亲修书一封,算是给他报个喜。”
弘治皇帝随后看了萧敬一眼:“萧伴伴。”
萧敬佝偻着身子:“奴婢在。”
“朕的话,你听明白了吧?”
“奴婢听明白了,奴婢一定好好协助方舍人。”
弘治皇帝道:“办妥了,你也有功劳,办不好,朕不办方卿家,找你。”
这句话,情有可原。
报表是方小藩献上的,她是计算天才,可她毕竟年纪还小,年纪轻轻,就独当一面,若说她有其他的心思,弘治皇帝是不相信的,因此,事情若是办砸了,她虽有过错,可是不多。十之八九,就是下头的人欺上瞒下,不肯鼎力协助,所以,弘治皇帝冤有头、债有主,厂卫那里掉链子,就找你萧敬了。
萧敬忙艰难的道:“是,是,奴婢知道了。”
“这便好。”弘治皇帝微笑:“朕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眼下这些报表,还是过于粗糙,他期待有更详细的报表出来,不过……想来将整个天下摸排一遍,没有一年以上的功夫,是别想的。
弘治皇帝呼出了一口气,左右张望:“朕也乏了,起驾。”
说着,弘治皇帝突然驻足,他面上露出了不悦之色,朝刘健道:“刘卿家,近来,有不少的翰林和御史,成日上奏,说什么昌平乃大治之世,这些奏报,以后朕不必看了,若还有这样的奏报到了内阁,你们不必进上,直接留中吧。”
刘健面露惭愧之色。
他当然知道清流和士林的读书人们都想什么。
这群人,就好像溺水之人,他们越来越意识到,属于他们的时代,正在逐渐离他们的远去。
从前他们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何等的风光得意,可自打新学渐渐的开始深入人心,他们就如一群弃儿,在朝中,天子越发的不器重他们,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保定布政使司上头,在庙堂,科学院的地位渐渐巩固,陛下更倾向于听从科学院的建议,而不是那只精通文史的翰林院。
吏选官,也已开始崭露头角,逐渐的,为朝廷所倚重。
哪怕是科举……他们也再难有什么作为,竟被新学之人,占去了不少的名额。
长此以往,他们的未来,已经可以想象了。
以往能入翰林,便是天之骄子,成为万千人所羡慕的偶像。
可现在呢,翰林院已经开始渐渐的式微。
他们就如一群溺水之人,而此刻,毛纪在昌平的事迹,就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他们毫不犹豫的将这救命稻草一把抓住,恨不得告诉全天下,朝廷……是有选择的。
新学可以在保定布政使司做出亮眼的成绩。
理学也可以。
圣人的目标,不就在昌平得以实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