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继藩听了弘治皇帝这感叹之语,心里不禁吐槽,这世上之人,有几个没有私心的。口里道:“这等外藩,单凭礼是不成的,儿臣一直认为,人心尚且隔肚皮,何况,还是一国乎?就说这真腊,本就临近交趾布政使司,境内多山,想来,却也害怕,被大明影响过大,最终,如从前的安南国一般,国破家亡,他们这才想要借助佛朗机人抵消大明对他们的影响。想来,怀着这个心思的,不只是真腊国,这暹罗、亚奇、柔佛、泥国、寮国、掸国等等,何尝不是如此呢?只是他们不敢如此明显罢了。他们最大的利益,在于大明和佛朗机能够旗鼓相当,而他们在大明和佛朗机之间,可以做到投机取巧,维护自己的根本利益。”
弘治皇帝点头道:“继藩说的有理,其实此事,朕也询问过刘卿家和李卿家,他们也是这样的看法。正因为如此,朕才担忧,真腊国境内多山,瘴气又重,我大明虽灭安南,增设交趾布政使司,可交趾境内,民心未附,想要让他们沐浴王化,却还需一些时日。”
弘治皇帝顿了顿,又道:“这交趾,历来习汉字,学汉语,处处效仿我大明,与我大明毫无分别,在该地设布政使司,尚且需慢慢的消化。倘若对真腊等国用兵,不但会使西洋各国更为疑虑,且对于我大明而言,也是极大的损耗,想要灭其国容易,想要征服,却是难了。朕不欲动刀兵,却是对你这大明宝钞的构想颇有几分兴致,继藩,凭着钱庄,还有这大明宝钞,可以使西洋诸国同心同德吗?”
方继藩很耿直的摇头道:“不可以。”
这么直接的不可以?
不过看方继藩的样子,似乎还有下文。
弘治皇帝有点失望,但还是耐着性子准备听方继藩接下来的话。
便见方继藩继续道:“但是……陛下何须在意他们是否对大明同心同德呢,只要他们用了大明印制出来的钱币,一切都掌控在我大明之手,那么,他们即便是离心离德,也没有意义了。因而,与其征服他们的人心,不妨征服他们身边的一切柴米油盐,令他们衣食住行,一切息息相关之事,都离不开我大明,如此,西洋便可彻底成为我大明最顺从的藩镇了。”
方继藩没有用藩国来形容,用的却是藩镇。
藩镇和藩国是完全两个概念。
弘治皇帝听出了这话外之音。
他打起精神:“不错,继藩所言,很有道理,朕要的不是他们的心,朕要他们的人即可。”
他随即道:“看来,你心里已有了推行大明宝钞的韬略了。”
方继藩点头:“眼下有两个策略,一个是徐徐图之,反正也不急,用数十年的时间,慢慢的让他们接受宝钞,只要大明宝钞的信用一直良好,总有一天,他们迟早会慢慢的接受。”
数十年的时间……
弘治皇帝摇头:“还有一策呢?”
方继藩道:“还有一种办法,就牵涉到了道德问题了,陛下理应知道,儿臣是一个有道德的人……”
“说下去!”现在正事重要,弘治皇帝懒得和方继藩扯东扯西。
方继藩咳嗽一声:“破坏掉他们原有的货币体系,紧接着,大明宝钞趁虚而入,三年之内彻底取而代之。”
弘治皇帝顿时明白了什么意思:“就如郁金香一般?”
方继藩摇头:“得用另外的办法。”
弘治皇帝显然对后者更有兴趣。
虽然读了许多圣人之书,可为天子者,虽有宽仁的一面,却没几个是幼稚的,弘治皇帝想了想:“谁可以去?刘文善?刘瑾?”
“这二人……是可用之才,儿臣以为,他们可以胜任。”方继藩道。
弘治皇帝低头,看了一眼桌面上关于真腊国暗中与佛朗机人媾和的密报,脸色凝重:“他不仁,朕不义,朕以宽仁待彼,彼却以诡计报朕,是可忍,孰不可忍也。大明宝钞,必须立即推广,朕……的耐心是有限的。倘使刘文善与刘瑾二人成功,朕依旧不吝赏赐……”
弘治皇帝深深的看了方继藩一眼:“继藩……也该为方家的未来着想了,是时候,该有一个封地了。”
封地……
方继藩错愕的看着弘治皇帝。
听着这话,怎么像是自己要被走狗烹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