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她是逃不掉了。
既然反正是要死,那至少看清楚要杀自己的人是什么模样吧?
到了黄泉之下,见了阎王爷,她也能冤有头债有主的告上一状。
苏昭宁重新蹲下去,将自己从窗户下方的缝隙一点点挤过来。她抬起头,看向来人。
看清楚对方面容的那一刻,眼泪刷地就流下来了。
“是不是吓坏了,对不起,我来晚了。”南怀信伸手拉过苏昭宁。
苏昭宁想停住哭泣,可不止怎么的,眼泪就跟不受控一样的,流得更快更多了。
南怀信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另一只手,将苏昭宁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他抱着她,感觉到她的眼泪打湿了自己的胸膛。
他很心疼,只能一遍一遍重复地安慰苏昭宁:“不要害怕,我来了。不要害怕,我在。”
苏昭宁想起方才她濒临死亡那一刻想起的面容,内心的彷徨无助、悲伤难过,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地全涌了出来。
她的哭声越来越大,眼泪越来越多,好像这一辈子都从来没有这样肆意地哭过。
是,大概是没有过的。
可是她现在,就想毫不保留地哭一场。
哭她的害怕,哭她的无助,哭她的彷徨,哭她的难过。
她十岁的时候,母亲就没了。她一个人光着脚跑到母亲的房间里,看到的是母亲惨白的脸。那时候的她,其实很害怕。
妹妹颖颖一出生就没了母亲。虽然请了奶娘,但是颖颖仍然是整夜整夜的哭。她父亲不耐烦,奶娘也偷懒,苏昭宁自己一个人跑进没了母亲的房中,抱起那嚎啕大哭的妹妹。
那时候的妹妹,还没有一个凳子长。苏昭宁真的好无助,她不知道她要怎么把这个小小凳子带大。
后面,黄姨娘被扶正做了她的继母。苏柔惠变成了和苏昭宁、苏颖颖一样的嫡出。那俩母女变着法子为难自己,苏昭宁从跪祠堂到用凉水搓衣服,从手举蜡烛到整夜站着不许睡。她也好想找个人帮忙,可却根本不知道找谁。
一年年过去,苏昭宁终于及笄了。这六年的时间,她过得比有母亲的那十年要漫长得多。
每一次受罚,每一次被欺负,苏昭宁都希望过,如果她父亲能站出来就好了,如果有人能帮自己就好了。
可是一次也没有。
她真的很难过。
可是难过和眼泪都没有人在乎,她又何必让它们流露出来?
今日,死亡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到了眼前。苏昭宁恍然觉得,其实她是有遗憾的。
她没有痛痛快快地哭过一场。
南怀信听到这样几乎要背过气般的哭声,心里也一阵一阵的发慌。
他后悔自己没有跑快点,没有在察觉到那不正常的声响时,就立刻跟过来。
他后悔自己没有一开始就跟在南宛宛身后,没有那时候就去找苏昭宁。
公平竞争有什么用,如果这个争的人都没有了,他和陈天扬还争什么?
他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同苏昭宁表明自己的心意,没有在最早遇到她的时候,就牢牢抓住她。
他是先遇到她的那一个。
他是最早知道这是一个聪明的姑娘,这是一个不一般的姑娘。
这是一个最好的姑娘。
“以后,我都会好好护着你。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你。”南怀信抬起手,摸了摸苏昭宁长长的黑发。
苏昭宁哭得也终于有些泪了,她吸了口气,人便立即有些气息不平地喘起来。
南怀信忙伸手替她抚背,安慰她:“没事没事,不哭就好了。先喝口水吧。”
可这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南怀信忙扶着苏昭宁就要走出去。
苏昭宁却想起了自己的三幅画。
她望向那书案,三幅画被叠在一起,放在桌子上。但画的顺序明显改变了。
原来方才是这画拦阻了杀手的步伐。
苏昭宁想去拿画,南怀信却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他说:“我来。”
说完,他拉着她,两人一起走过去,把画拿到了手中。
原本,这三幅画是少女模样少女装束的那幅在最上面的。可因为被暗卫动过的原因,此时最上面的那幅反而成了原来最下面的那幅。
南怀信看到那幅画,忍不住出声问道:“今日你参见过朝阳长公主了?”
苏昭宁想起那假长公主,从南怀信的手中挣脱出自己的手,然后抽出下面的那幅画,递给南怀信看:“我见到的长公主是这一位,不知道是不是就是真的长公主。”
南怀信明白过来,这就是今日算计苏昭宁的人。
他看向那幅画,画上的女子穿着朝阳长公主的衣服,但却并不是长公主。
南怀信把最下面那张画也打开看了看,他很肯定地道:“这是六公主。不是先帝的公主,是今上膝下的六公主。”
自然果然没有猜错。
苏昭宁忍不住扬了扬嘴角,答道:“我早猜到她肯定也是一位公主。”
南怀信听了脸上也忍不住有了笑意,夸道:“我也早猜到我的小倒霉肯定很聪明,早就发现了自己的危险。”
苏昭宁的脸有些红,不知道是被那句“我的”羞的,还是被那个“小倒霉”的称呼气的。
南怀信说完也有些后悔。
其实他知道他的昭宁一点都不倒霉。
他又补充道:“我知道昭宁你很聪明。”
苏昭宁脸上的红蔓延到了耳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