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桂大的任务非常简单,去往清河县捉拿一名隐藏在阉丐中间的异人。
阉丐是当地的一大麻烦,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自愿阉割,希望进宫为奴,有朝一日能够飞黄腾达,可皇宫接纳不了这么多人,几乎年年下旨禁止自阉,甚至派兵驱逐,抓住的就送往边疆。
阉人只得向京外逃蹿,反正已经一无所有,胆子反而更大,往往成百上千地聚在官道两边,拦截过往车辆行人,索物索钱,见到官兵就一哄而散。
这里流传最广的故事不是谁抢到的东西最多,而是某人被选进宫,某人被先进宫的亲友所提拔,在京城有吃有住,过上财主的生活……
石桂大带带领三十名校尉和番子手出城,一路南行来到清河县界,简单布置一番,派手下四处堵截,身边只留四人,换上乞丐的衣服,准备混入阉丐群中,迅速抓捕目标,然后全身而退。
至于阉丐,不归他管,至于为什么必须活抓而不是杀死,他从没问过。
“张慨,绰号太子丹,三十二三岁,个子比较高,额头有疤,必须活捉。”石桂大向身边的四人交待任务。
四人当中有一人是厂公派来协助抓人的亲信太监霍双德,这时笑道:“放心吧,我已经安排好了,待会有人带路,指谁抓谁,绝不会错。”
另外三人都没名字,连霍双德都不知道如何称呼,说话时只能挨个看一眼。
三人同时点头,面无表情,也不吱声,他们不是哑巴,就是不爱说话。
他们都是异人,为了这次抓人任务,西厂专门从宫里借调出来,石桂大不确定自己是否有权力管束这三人,说话时尽量客气。
“有霍总管带路,最好不过。”石桂大对这名太监更要客气。
“手到擒来的大功,石百户,你可走运了。”
“全靠霍总管和三位同僚携带,俗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我就靠着诸位了。”石桂大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三名异人。
异人依然只是点头,霍双德大笑,随即眉头微皱,“从小一块长大的兄弟,做人差距为何这么大呢?”
石桂大微笑道:“胡桂扬从小特立独行,跟我向来不是一路人。但他胆子的确够大,运气也够好,因此风光到现在。我不姓胡,跟他早断绝了兄弟关系。”
“没错,他就是胆子大、运气好,可胆大能撑到几时?运气还能天天跟在他身边?他走的是一条死路,他不自知,还往尽头跑着走,何其可笑?算了,不提他,石百户是明白人,咱们出发?”
“请霍总管带路。”
霍双德认路,看看石桂大等四人,“你们穿得再破也不像乞丐,没办法,尽量低头,将手拢在袖子里吧。”他又看看自己的手,“我也不像,唉,离开这里太久,整个人胖了一圈。故地重游,可惜我不能公开亮相,否则的话能将这里的人吓死。”
霍双德一脸得意,石桂大马上道:“霍总管此行至少要提拔几个人回宫吧?经此一事,霍总管的名声可就更响亮了。”
“哈哈,那是当然,总不能让他们白白带路指人,名声什么的我不在乎。”
享受着石百户的吹捧,霍双德带领几人拐到小路上,进入一片废墟当中。
这里原来应该是一处小镇,荒废之后被成群的阉丐占据,在断壁残垣中又建起大量窝棚,远远望去仍是废墟,偶尔有烟雾升起,表明这里住着活人。
路边突然蹿出一名猴子似的瘦小少年,笑呵呵地说:“三叔儿,你总算来了。”
霍双德被吓一跳,怒道:“谁是你三叔?”
“呵呵,我爹说过,小时候跟三叔儿一块玩过泥巴,以兄弟相称,我不该叫一声‘三叔儿’吗?”
“猴崽子少废话,你爹人呢?”
“三叔儿跟我来,这几位大人怎么称呼?”
“在这里别叫大人,你也用不着认识他们,认得我一个就够了。你小子怎么没长个儿啊?好像比我离开的时候更矮了。”
“我爹说我往回长,我想这也挺好,再长小点儿,给三叔儿当个玩物儿,解解闷儿。”
“呸,我宁可要个真猴子。”霍双德嘴上严厉,心里却很享受这样的话,不由自主昂首挺胸,比石桂大等人更不像是阉丐。
一间充满恶臭的简易窝棚里,小猴子的父亲老猴子裹着一床破被瑟瑟发抖,一见到霍双德,立刻就要站起来,连试几次都不成功,只好跪地说道:“霍总管大驾光临,快请坐,唉,我这里也没个干净的地方,小棍子,跪在地上给霍总管当会凳子。”
小阉丐答应一声,立刻跪地,“请三叔儿入坐。”
霍双德捂着鼻子,“算了,没工夫闲坐,快带我们去找人吧。”
“现在太早,那人还没回来,再等半个时辰吧,他一向很准时。”老猴子将枕头放在儿子背上,“别看小棍子瘦,劲儿可不小,不会让霍总管摔着。”
“半个时辰……”霍双德慢慢坐下,动了两下,笑道:“别说,还挺稳当。”
小棍子嘿嘿地笑,老猴子也笑,向门口的四人道:“这几位贵客也不知怎么称呼,我这里……要不你们坐我身上吧。”
老猴子翻身要跪,石桂大急忙道:“不必,我们是武夫,站一会没事。”
老猴子与霍双德叙旧,极尽谄媚,论来论去,发现他才应该称霍总管三叔,小棍子则叫三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