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海的光头被太阳光晒得滚烫,似乎冒起了白烟,头顶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喜欢肉体被折磨的感受,肉体越是痛,越觉得有一种解脱感。
静州对于赵海来说应该是一座熟悉的城市,为什么说应该,因为赵海从出生到现在都是生活在静州,至今三十来年,从这个角度来说应该很熟悉静州。但是,从读书到工作都在静州下属的昌东县,特别是工作以来一直窝在偏僻的旧乡,让他这个户口在静州的人对于静州这个城市有着强烈的陌生感。再加上进入监狱后失去自由这几年,更是觉得静州是远在天边的城市。
在阳光照射下,赵海脑中浮现出幻觉。
“你老实交待,到底没有?”
“没有,我们是情人,做了四次,每次都给我留了门的,有这种吗?”
……
“你不老实,对管教可以不老实,对我们必须讲真话,你到底没有?”
“没有,我们是情人,四次,每次都给我留了门的,有这种吗?”
……
“手铐紧点,别松,把他吊在窗上。”这是冷冷的声音。
“打乒乓球,脱裤子,你马的屁股这么黑,谁他妈和你通奸。”这是狂热的声音。
“我交待,我就是,四次,每次都。”
“别打了,我讲,我讲。”
一个人独行时,他的脑海里总会出现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有在公安局发出的,也有在看守所发出的,还有在劳改队发出的,这些在真实世界里消逝或者远去的声音依然清晰地留在脑海里,总在不经意时跳出来。
至于更长时间上课时的情景,正常生活的场景,几乎在脑中消失殆尽。
出来第三天,赵海与赵良勇见面之时。赵良勇询问以后想做什么,他脑子一片空白,唯一的一点就是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再当老师,想起在课堂上面对学生的一双双眼睛。脑袋似乎就要爆炸。
强烈的阳光渐渐减弱,天空暗了下来。赵海衣服湿透了数次,又被身体热量蒸干。衣领和后背上形成了一圈盐渍,散发出一股在劳动队里熟悉的汗水味道。其实监狱里清洁条件挺好,他却很是喜欢嗅自己身体的汗味。这种汗味让他觉得身体是真实的,是属于自己的。
终于来到了纸条上写的地址,是一个小小的建筑公司。
“我找洪总。”
“你是谁?”
“我叫赵海,是洪辉叫我来的。”
接话的人是一个长着娃娃脸的青年人。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漫画,漫画主角正在向宇宙进军。他有点不满自己读书时被人打断,因此答话颇不耐烦。若不是洪平再三强调作为公司唯一没有凶相的少年人对人要礼貌,他早就骂起来。当他听到洪辉的名字,立刻就将漫画扔到一边,看着锃亮的光头,道:“你是赵海?我是老五。进来。”
老五将桌上的烟递给赵海,道:“你和辉哥在一起。”
赵海道:“我们两人是上下铺,都是昌东人,在里面玩得最好。我先出来,他让我来找洪总。”
老五蹬蹬地上楼,不一会,一个头上有伤疤的汉子走了过来,道:“我是洪平,上次去看洪老二,他给我讲过你。”
赵海站起来道:“我出来三天了。想找个事做,混口饭。”
洪平拍了拍赵海的肩膀,道:“现在这个社会找口饭吃很容易,就看你想找什么饭吃?”
赵海道:“我来跟着洪总。做什么都行。”
洪平打量着赵海,想着洪辉曾经说过的事,道:“你以前当过老师,出来以后还是可以找份安稳点的工作,跟着我,甭想过安生日子。”
赵海用无所谓的态度道:“我这个样子。过不了安生日子。”
洪平和赵海对视了几秒钟,道:“走吧,我们去吃火锅,给你接风。”
老五动作利落地关掉大门,开着公司的桑塔纳前往附近的火锅店。火锅店人气很旺,大厅里有十来张桌子,全部都冒着热气。大厅还有候台的,聚在角落里眼巴巴地看着大快朵颐的人们。
热情豪爽的静州人最爱火锅,不少男的都脱了上衣,光着臂膀喝啤酒。火锅的热劲催出很多汗水,冰冷的啤酒进入肠胃,这就是吃火锅时的冰火两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