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强看到老廖的模样,道:“这么晚,又发生了什么事?”
老廖生气道:“今天铺的水管被人敲了两个大洞,肯定是那个老农民干的,那人是一根筋,估计我们没有理睬他,便想出来敲我们水管的笨主意。”
陈强是老工地,对这些事情太熟悉不过,道:“笨主意?我最怕这种不计成本的笨主意。纠正一下,他没有成本,我们成本高得很。到底有多大的洞,有几个洞,涉及到几根水管?”
老廖道:“应该有几根水管,我是得到报告,也没有去看。现在有几个人在管道那里守着,害怕那人又来砸水管。”
陈强听到这些事情便心烦,揉了揉太阳穴,道:“你去找几支强光手电,我们到现场去看看。”
老廖急匆匆去找手电。
王桥道:“这事在工地应该很常见。”
“没有办法,这种事情无法避免。”陈强又道:“我们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聊,我离开劳改队以后,又重新适应这个社会和自己完全不同的社会角色。很久都没有定下后半辈子以什么为生。如果不是你来邀约,我或许永远就离开这个行业了,以新身份重新做工程,也觉得日子蛮好。”
说到这里,陈强眼睛湿润了。
王桥端起酒,与陈强碰了一杯。
陈强道:“最初被双规之时,我只觉得山崩地裂、日月无光,生活完全陷入黑暗之中,仿佛世界末日到了,经过了震惊、彷徨、崩溃、适应的过程,现在回想当初的日子,又觉得没有那么可怕。”
王桥知道陈强是想用他的人生经历来安慰自己,很领这个情,也敞开心扉,谈起自己的经历,道:“我当初考大学是为了实现自己的人生梦想。考上大学以后,也曾经有过徘徊,当时我有两种想法,一种是从政。另一种是经商。在现在的体制下,从政只能有一次机会,过了大学毕业的时机几乎就无法入政界。经商没有时间地点限制,随时都可以进去。所以我当时选择了从政,试一试这一条路。我在学校还算顺利,加入学生会,入党,成为省委组织部的选调生,在分配时受了点挫折,但是也分到了城管委副主任出任县府办副主任,这是很多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陈强在等着老廖拿手电,抬手看了看时间,五分钟过去,老廖还没有找到强光手电。
王桥继续道:“现在社会和以前不一样了。为人们提供了多元化选择,这是一个巨大的社会进步。我对从政是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如果实在不能从梁强案的阴影中脱身,还真有可能转而经商,这是很现实的人生选择。并非赌气而为。”
“凭你的能力,真要经商绝对会混得风声水起。”
“每个行业都有难度,没有进入前谁都不敢说狠话。”
陈强望着王桥头上的伤疤,道:“你刚才有一句说得很好,我很赞同,现在的人们能够有多元化的选择。真是社会的巨大进步。我们那一代往往无法选择自己的人生,成为官员是一种很有尊严的活法,能得到周围人的尊敬,我当年成为阶下囚。最痛苦的是觉得人生价值被完全摧毁。如果不是意外改变我的人生,我仍然以当官为最正统的选择,就如两千年所有知识分子的选择一样。”
讲到此,他陷入了当时的情境之中,忘记了老廖和强光手电,道:“在这次人生磨难中。我最感谢的是我的妻子。她陪我走过了漫长的苦难,这是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事情。现在我最重要的人生目标就是作自己的新事业,回报妻子和女儿。”
王桥叹了一口气,道:“相对你而言,我的人生目标很含混。”他犹豫了一下,道:“除了父母以外,谁又值得我终生回报?”
陈强道:“小李不行吗?”
王桥道:“我现在的遭遇就是对我们关系的考验,虽然我最讨厌拷问人性。因为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任何考验人性的做法都是非常愚蠢的,但是目前状况下却不得不如此。”
老廖带着三根强光手电来到了房间,结束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来到现场,老廖和工地安保人员带着陈强和王桥来到被损坏的管道处。一位安保人员介绍道:“应该是用二锤敲的,洞口足有十来公分,有两个洞。今天是我值班,听到响声就过来,看见一个朝那边跑了。”
陈强在工地上就很有专业精神,容不得差错和马虎,对破坏工地的行为深恶痛绝,朝着远方的灯火骂了一句:“他马的,不得好死。”
此时工地已经开始安装管道。这条管道是为了保障昌东城区用水的重要干线,从泸东水库直达昌东县城,如果县城面临干旱时,这条水道就是最为重要的补充水源。
最初是商定由县水务部门安装这条管理,预算出来以后,又觉得价格太贵,就交由各标段负责,作为工地的附属部分,用这种办法既能完成管道安装,又能节约钱。
这是保障城区用水的管道,交由各工地做,但是质量要求非常高,由水务部门专门成立检查组,天天在各工地上巡视。
老廖用手点指着管道补充道:“我还没有睡觉,听到响声就朝这边跑,值班安保已经到现场了。”
被敲出来的洞虽然不大,水管也就报废了。还要重新挖起来,换上新管道,从材料到人工花费着实不小。费用是一回事儿,关键是耽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