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左右,静思园正堂宜思堂的木格门被推开,蒲若斐的手搭在一名穿着长袍的小公子肩上,同他一起进门。
蒲若斐坐到上首,见小公子袍内衬着的领子有些乱,就将人拉到身前,给他理了理。
然后又细声细语的问了他几句话,住的怎么样,平日最想吃什么,有没有小朋友与他玩,读什么书了。
小公子一本正经的回答,口齿十分清楚,答的内容也很有条理。
蒲若斐听了很是喜欢,又摸了摸他用簪扎好的发髻,让他站在自己腿边。
然后抬声对跪在堂地中央的蒲德道:“阿德,你觉得这个孩子如何”
蒲德昨夜善后完自请惩罚,但蒲若斐没有理她,于是她就自己到宜思堂跪着。天乾精力充沛,即使跪了一夜也不见精力有衰退。
刚刚主子和小公子的对话她都一字不漏的听在耳里,蒲若斐问她,她更绷起了心来:“天资聪颖,进退知礼。想来家里非富即贵,礼仪教导的很好。”
“说的不错,他是陈知府的独子,家中自然是对他悉心栽培。”蒲若斐怜惜的抚摸小公子的头。
蒲德有些吃惊,她没想到蒲若斐会把人直接带入府里。
“他的父亲遭难,我本不愿意让他再涉官场,可见他颇有灵性。”蒲若斐道:“倘若他日后想建功立业,我怎么能耽搁他。”
“你派人把他送到安城读书,过继在十一叔名下,跟那群被收养的孩子分开。等他成人,再看他打算。”
安城养着一群与蒲氏没有血缘的孩子,他们无父无母,蒲氏收养了他们,教他们识文断字,教他们勤练武艺。蒲德就是从那里出身的,因为根基好,被早早挑出来给了蒲若斐。
“是。”
“去吧。”
“主子,”蒲德道:“属下昨日犯下大错,恳请主子惩罚。”
“你的事我听文琦说过,这种事情也不是你所想阻止就能阻止的。”
“属下到底是犯下大错,还请主子惩罚。”
蒲若斐反问她:“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蒲德心里压着失职的愧疚,嚅嗫道:“属下不该多管闲事,贻误大事。”
“你救人是好事,只是戏子优伶之流,不读诗书,不识仁义,素来是不好交道的。”蒲若斐道:“天道有轮回,行善积德的事我是不肯阻你的。所以事情在你,我只要结果。”
蒲德并不是头脑刻板的人,仔细听下蒲若斐的话,又思忖:世上的人都不能一概而论,纵然是戏子,整日在台上演义英雄豪杰,未尝不会有豪情壮骨。世女在这里不免有些以偏概全了。
不过自己犯过在前,她也不便说出来,只得一一应了。
蒲若斐兴致上来,要蒲德站起,自己讲了一堆天命仁义的事理,格物格人。说到兴处,还要教训几句陈氏小公子,教他做人处事的道理。
她专研经书,又喜好读佛经。平日与人清谈,对象也多是饱学的鸿儒。彼此之间,唇枪舌剑,吐露出的学问是庸人一辈子也学不来的。
可蒲德一介武夫,幼时是被送去上了几年学堂,但她以习武为主,文化不精。面对蒲若斐的高论,苦不堪言之余只有点头的份。
只是,她瞥眼瞧见,陈小公子眼放着光,听得比谁都认真。
蒲若斐满是感慨的没说太长时间,就被匆匆赶来的文琦打断。
“世女,夫人找你。”
蒲若斐示意蒲德带陈小公子退下,才问:“陈舅爷又来侯府了。”
陈舅爷姓陈名肃,是蒲陈氏百般宠爱的弟弟,陈大人膝下最小的天乾。
蒲陈氏被扶正后,颇能拉拢陈府和侯府的关系,不仅给蒲若斌订下了自己的内侄子,还想把蒲四维妾室生的蒲若雯嫁给陈府庶女。
只是蒲若雯性子辣,得知消息后直接去蒲四维书房去闹,差点还把他侯爵的朝服给烧了,大有要订婚就上吊的姿态。
蒲四维也考虑过这桩婚事,他由着蒲陈氏,也不代表是百依百顺。他认为给儿子与陈家结了一件婚事就已足够了,陈家只是陈老爷位处机要,并不算世家大族,留着地坤女儿还可以与其他名门结亲,都给了陈府实在太吃亏。于是,蒲四维也发话拒绝,蒲陈氏这才没有坚持。
陈府属于新兴官宦,京城米贵,陈氏比不得侯府百年世家。陈大人的俸禄既要养活老小,又要打点人情,根本没有余钱买好的宅院,全家几十口人只能委屈在一座三进院子里。
所幸有蒲陈氏帮扶着,蒲四维为家中子弟请了大儒授课,她就安排陈氏子弟随着蒲氏一同上族学。蒲侯府家财无数,闲放的马车等物就常常被蒲陈氏借给陈府。
蒲若斐看淡钱财的性子便是继承了蒲侯爷,蒲侯爷向来视黄金白银如粪土,亲家同僚来借,借多少,他是绝对不肯过问的,生怕染上‘些许小物’的俗气。
这就便宜了蒲陈氏,蒲老太太吃斋念佛,她就一人独掌侯府大权。蒲陈氏房内的大婢子翠云腰上的一串钥匙,只有陈府娘家人来时,才会解下来。
这种事,陈大人也不知情,只以为是俩家走动的多。蒲陈氏瞒外人瞒的很好,贴补了娘家还不损娘家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