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举世皆畏途(五)(1 / 2)

世女的燃情岁月 步澹 3704 字 2个月前

初春的京城已见燥意, 道旁的柳树冒出新芽。街上开始有小贩推着车子、摆出摊子叫卖冰镇酸梅汤和甘草饮子。

人们都脱下了厚重的袍子, 换上较为清爽的夹衣或长衫。玩泥巴的小孩子身上只挂着一件短衫,光着屁股东蹿西跑。天凉了也不加衣,找个土堆挖个坑把自己下半截埋进去, 湿热的泥贴着腿,也是暖暖和和的。

唯有一处是例外的。

五公子被锁在冷冰冰的石壁上, 浑身打着冷颤,这股寒意肆虐的扑透他丽而不厚的华服, 在骨子里横冲直闯。

身为庶子, 他在深如海的侯府里, 在下人的眼色中努力生存, 既然在诗文上比不得天资聪颖的蒲若斌, 五公子就拼命习武。风里雨里,练武场上总有他的身影。渐渐的,府里武师对他的勤奋与天赋交口称赞,父亲也开始考虑给他在兵部谋一份差事或打通考武举的人脉。

可是,只有当他一人独处深夜烛下时, 五公子才会剥开一层一层的伪装, 默默舔舐自己被武器、马匹、人语误击中的伤口。

现在, 在这个不是地狱胜似地域的水牢里, 一切辉煌美好的事物, 都去而不复返了!

自己做了些什么啊……厌恶蒲若斌的仗势欺人,就不自觉的想对超凡脱俗的六妹亲近,自己是怎么沦为了用这种卑鄙手段获取信任的人!

真是鬼迷心窍了, 琴琴提出这条点子的时候,自己赞她高妙。在偷潜入六妹内室时,自己还仍执迷不悟。最后,用铜针撬开了那方小柜,包袱将东西包裹起来时,自己就走进了回不了头的深渊。

陛下会饶过自己吗,六妹会原谅自己吗,那些让她们如此珍重的奇玩小物,到底有什么涵义。

琴琴腹中未出世的孩子,该怎么办。五公子深切的感知到,身上流淌的鲜血,正在一点点冷却,浸在冰水里残破不堪的下半身,渐渐没有了直觉。

没见天日的孩子,爹爹已经支持不住了,你会平安长成吗你是会被接到侯府,重复着着自己幼年时遭人冷落的日子,还是会流落民间,在世态百相的市井中孤独求生。

意识正在模糊,牢外开始不休的争论。

大串的钥匙被抖动的厉害,牛皮靴踏地的响声焦急慌乱,其他牢狱的哀叫喊冤声也起来了。纷乱中有人突的提高的声音,高声道:“没有旨意……不妥,我第一个不同意!”

还有人不怀好意附和:“里面这个不行了,万一还剩一口气污蔑我们就不好了,不如给他个痛快。”

“一刀的事情,谁去你去”

……

“吵什么,都给咱家闭嘴!”

蒲若斐不喝茶,不寒暄。眼视前方,面无表情,腰微后靠在椅背,袍下摆下是翘着的腿,她的右手放在大腿上,左手转着拇指上的扳指。

西厂的指挥使贺芳和几位千户亲自相陪,客套话说了一箩筐,还是没把这位主送走。

世女前来索人,油盐不进,只要他们顾左右而言他,世女就装作听不见,也不看人,这么僵持着。

偏偏她身份尊贵,还受陛下宠信,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至于狱里那个,陛下都下令捉到西厂了,听说是偷了御物,本就罪该万死,还有给他们的圣旨,就更不怕了。

几位大人说了许多,口干饮茶,在茶盏后互相使了个眼色。一位千户就言有公文还需处理,先告辞了。

蒲若斐面上毫无波澜,像是看不见那人的离开。她的内心却在记着时辰,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仍是见不到人。饶是蒲若斐,也有些怒意了。

告辞也好,她也不想与这些虾兵蟹将白耗下去了,去把主事的人找来吧。

西厂人手段狠辣不假,在某些事上硬的来不了也愿意做软的,拖着、搪塞着,假面相迎,花言巧语,就是不肯松口。

蒲若斐是第一次踏入这腌臜之地,也是第一次与这些出身卑微的油子打交道,见惯了世家官宦的温文尔雅,在面对这群别别扭扭的说着官话老粗,委实无所适从。

还好,蒲若斐很快找到了与之应对的法子。她装聋作哑,在他们想撇开话时静坐示威,不予回答和观望。

在她的教养生涯中,这种充耳不闻的姿态无论是对谁,都是十分失礼的。蒲若斐外表强作漠然,内心愧疚不安。

西厂不能硬闯的,否则传出去,在达官贵人耳朵里就拂了陛下的面子了。

他们,更不会胆大包天到去折磨羞辱侯府里的公子吧。父亲刚就任了京卫指挥使司的指挥使,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蒲若斐打定主意与他们磨下去,就算夜里这西厂要落锁,不救出五哥她也不回了。

“世女莅临,咱家有失远迎。”

做了半日石狮子雕像的蒲若斐终于动了动,她淡漠向门外一瞥,见到位身后跟着四五名小宦官的女子笑着跨入门。

想必她就是那位朝里宫中俱炙手可热的大太监李洪了。

蒲若斐入宫多次,都没有见到这号人物,也不知是李洪不常陪侍君侧,还是苏容婳有意不使她俩相遇。

“公公言重了,”蒲若斐不得不起身,客气的奉承道:“久仰公公大名,今日一见,威名果然不虚传。”

李洪笑眯了眼,落在上坐着,亲昵道:“咱家长了五十的年纪了,就托个大,世女的模样、言语呀,可比其他不更事的贵宦子弟,好上不少啦!”

公公常年在宫里贵人边伺候着,提着脑袋和嘴过活,漂亮话说的就是顺耳、中听。

蒲若斐谦逊的笑了笑,不打算与她再泡下去,就想开门见山。

没料想,李洪抢她一步,公公饮了口茶润润嗓子,就道:“世女来这专门看押不律头的地方做什么这儿可不是青楼楚馆,快活不得。”

不律头、青楼楚馆。蒲若斐暗道这大公公的嘴皮子也是利害,几句话间先把自己给奚落完了,还暗指五哥的不规矩。

“公公说笑了,侯府家教甚严,若斐向来是洁身自好,不与他人混迹花柳巷的。”蒲若斐把话一转:“冒昧来访,实在是若斐有难言之隐——”

李洪看上去兴致勃勃:“有什么难隐,只管说出来,咱家帮你。”

蒲若斐笑容敛回,她意识到眼前这位公公看似和善,实则难交。就单刀直入道:“家兄这几日都未归府,侯府出人打听,说是在贵厂打扰。家父又急又怒,责成若斐将他寻回府,还望公公理解。”</p>

李洪笑着去看她:“侯爷也知晓了五公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