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还是摇头,话里却软了:“慢慢将养着看吧。”
这就不好再勉强了,郎中的话如同明灭的火星,既推人入无底深渊,又给人以黯淡希望。
方琉只顾用左手往嘴里扒饭,青菜淡豆腐吃得贼香,她饿极了。
蒲德想,小临淄出不了杏林高手,而京城高手如云,方姑娘的伤还是要回去看才好,只要,他们还回的去。
她去给蒲若斐回命,推开门扉,擦肩而过的是吴大人灰白的脸。
“县令大人怎么了”蒲德奇道:“清早还是满面红光的,现如今像池子里的残荷。”
蒲若斐依旧坐回罗汉床,这里没有会客厅,她道:“大抵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吧。”
塞北风沙蔓延。
道边靠阴面的积雪还未得化,人们在午时就换上了长衫,晚上依旧穿夹衣。
孟越臣同他麾下的士兵同甘共苦,从早到晚都是一副冷冰冰的铠甲,热了汗闷在里面,凉了铠甲像是要粘住皮肉。
他接了那封箭信后,因缜重和恐惧而冒出的冷汗一直没有断过。
信里的漠北文简洁明了,被他反反复复看了几十遍,信要大乾交出漠北公主乌云其木格,两国才有谈判的可能,否则漠北十万健儿,不日就挥师南下,踏破大乾山河。
除了这一支,第二日如雨般倾盆的箭将城楼射成了刺猬,几乎每一支箭里都藏有盖有大玺的印信。
孟越臣将人拿信吊着出城,向乾京方向报信。
接着漠北像是向他们施压般,潮水的大军一波波涌上去,云梯架起了一座又一座,不怕死的往上爬。
城楼几乎被漠北人占住了,林子贤浴着鲜血,凭着一腔孤勇,带人见敌就砍,像农人秋收时割麦穗一般,拼命杀回去,漠北人踩上城楼就没了爬城的警醒,真像麦子,这才抢回墙头。
有生兵力逐渐减少,援兵迟迟不来,站岗的人吊着胳膊,拄着拐杖也要站三四个时辰。
粮食也越吃越少,孟越臣在巡视粮仓时,小吏抱怨道,城里越来越多的只有粪便了。
这话给孟越臣提了个醒,他当机立断,征了大铁锅在城墙内加柴火热着,一桶桶便溺被城里夜香郎用推车推到这里。
九分便溺一分水,孟大人亲自给上了锅盖,焖它一柱香。
杀人见血可以,但这开始时谁都畏缩的不想上前,让夜香郎给倒进锅里,半顿饭时都再没有下一步。
战事是耽误不得的,孟越臣不掩口鼻,坦然大步上前,在临时搭的土灶前忙活了好一阵,熏了个花脸才将火生起来。
锅里鼓起泡,其他人一窝蜂的向前,生火的生火,跳水的挑水,把孟越臣挤下来了。
煮熟的粪便奇臭无比,搅着大锅的伙头兵塞了鼻孔,常常添着柴火、加着水时呕吐在锅里。
冒着热气的锅被提上城楼,一锅锅倒在爬城的漠北兵身上,再加一阵箭雨,见效显著。
没被滚烫粪便浇下去的人,也都乱了手脚,箭还在眼前飘着,就自己松开了扶云梯的手,摔了几丈的墙头下去。
林子贤也吐,有次漠北鸣金后,他靠着墙根蹭下去,第一眼就是刚煮完污秽的大锅还在烧着,不过里面刷洗后换成了清亮的水,一名老火军抱着米袋子向锅里下米,给士兵熬早粥。
粥熟了,孟越臣盛了第一碗,咕嘟咕嘟喝下,像在干一碗尽兴的烈酒。
然后去看夜香郎要收走的木桶刮的干不干净,一点也不许浪费。
林子贤主动去盛了第二碗,一点黑色漂浮在粥面,他照样仰脖子吞了下去。
赵仁凤候在议事殿,袖中是漠北传来的密报,他候了不短的时候,忍不住问殿里伺候的小宫监。
“我有要事上奏,陛下,现在在何处”
小宫监答:“回大人,陛下正在漠北来的公主娘娘殿里,至于做什么,奴才就不得知了。”
漠北奴得意,赵仁凤的耳目众多,涉猎甚广,坊里的流言蜚语自然也瞒不过他。
这些似真似假的流言,往往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在某些方面真实可据的。
情之一字,哪里是那么好解的,陛下宠幸上那地坤,等侯府的那位主回京,等漠北大汗要人,还不得闹个天翻地覆
赵仁凤哼哼勾唇,漠北奴得意,还能得意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