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府, 安城县,蒲氏老宅。
老宅历来是京里蒲侯嫡系的财产,为了不使宅子荒芜,精明的蒲氏人就安排了关系较近的旁枝住进去,不收他们住这阔气宅子的租钱,但是平日的洒扫须由住宅子的人负责。
这样一来,不仅宅子有了人气,侯府也不用每年支钱用于修缮宅子。蒲侯或其子女偶尔回乡祭祖时,还不需提前派人去烧水铺床除尘, 就有了舒服的落脚处。
至于蒲侯在江州大片田庄产出的粮,也是如此,粮仓建在空旷地, 外面又搭了一圈坚固的房子, 像个碉堡,这“碉堡”是免银钱借给佃户住。
这桩妙计使粮食与佃户联系到了一起,夜里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家财,也会拿起锄头与歹人拼命,或者夜下追着人赶尽杀绝。
这些“善举”既博得了族人和佃户的好感, 又不费银子的护住了宅子和粮仓,可谓是一箭双雕。
蒲氏的族长是淮阴侯蒲四维的族伯, 他的一家子住在老宅的偏院。静思园是老宅的正院,之前里面一直是空着的,族人不敢住, 只有近十余年间,才住进了一位少女。
冬日的雪来的气势汹汹,也去的气势汹汹,堆到脚面的雪,还不等好好赏玩,就被不知风情的小厮给扫了去,徒留下院里又大又圆的日晷。
“读书,读书,总是读书,”族姑蒲四月长吁短叹,在书房里打圈,撺掇着端坐书案前的蒲若斐:“会把脑袋读死的,姑姑带你去个好地方,完了之后咱们再去张瘦子的庄子上吃狗肉吊锅,喝他藏的米酒,怎么样”
冬日里吃狗肉,补气养生又痛快。
“姑姑,你要带若斐去什么地方”蒲若斐有些心动,张瘦子是安城东郊的里正,家里有庄子,在城里也有赌坊和绸缎胭脂铺子。
他为人幽默豪爽,蒲氏的子弟多有与他往来的,张家的狗肉是一绝,老汤熬就,肉丝细嫩,兄姊们去他庄子做客后回来无人不赞。
只有蒲若斐从未去过,她是正八经的大族嫡系,族长爷爷对她看管甚严,从不许她去这些“破落户”家里吃酒玩耍,唯恐那些人教坏了蒲若斐。
族长不许,可并不代表蒲若斐不想。
蒲四月见自己说动了蒲若斐,乐得蹦起起来:“姑姑还能哄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保证是个好地方。”
“可是,”蒲若斐指着院子里摆着的大日晷,道:“午时就到了,族长爷爷马上就使人送饭菜过来了。”
“这个没事,就让文琦告诉大伯,我带你去福来居吃饭去了。你如果饿了,那我们就先去张瘦子庄子,吃他的狗肉。”
正在给香薰填香的文琦,这时转身问道:“堂小姐和主子不带奴婢”
“你留下来应付他们,我带你主子快活快活去。”
“堂小姐,你可别带我家主子去你们常去的那些个地方,”文琦脆生生的警告她道:“那种地方,奴婢是去不了,可奴婢就去禀告族长,把你们都抓回来。”
“你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对你家主子倒上心。”文琦威胁的话软绵绵,蒲四月笑她:“若斐都多大了,你还看得那么严,难不成这种事要你教她”
文琦激动的一把抄起插在花瓶里的鸡毛掸子,她却不敢真动手以下犯上,只能从牙缝里挤出话:“这事也不劳堂小姐操心,不管主子如何,奴婢就偏不许她跟你们出去混。”
“小丫头不讲道理,你是不是喜欢上你家主子,才这么拦我们。”
文琦又羞又气:“你,你胡说八道!”
“文琦,我夜里常受冻,送饭的人来后,你就去多支些炉碳。”蒲若斐偏向蒲四月道:“我难得出去一回,你不要担心,有蒲德呢。”
主子受冻而婢女不察就是失职,文琦既自责又纠结,想到最后就是悲愤,她眼巴巴的看着两人,怨着蒲四月,还怨蒲若斐。
月小姐把她家主子带坏了,她还堂而皇之的喝着自己亲手煮的茶。
“你们去你们的,奴婢再也不管了!”
蒲四月得意的笑了:“若斐,快走,马车早就在外面候着呢,别被族长派来的人抓个正着。”
“天寒地冻,多给你们主子带上几只手炉和碳,家常的衣裳也备几套。”蒲四月指挥着屋里的小婢女忙活,显然这种事她做了不止一次。
蒲四月的马车小巧轻便,考虑到天寒地冻,车上又多了一个人,就再加了一匹马。
两匹马都是枣红毛皮,长相都如它们的主人一般清秀,刚过六岁的年纪,活泼乱跳的,跑得也特别快。
人凭衣裳马靠鞍,蒲四月不仅把自己打扮的体面,连她的长随、马儿都要上下整洁,挑选最俊俏、得力的带出去。
所以,各府候在门口的门上人,但凡有点眼色的,都识得蒲四月小姐的马车,一见车来,就早早的去通报了。</p>
等车子停稳,张瘦子就披着灰鼠皮褂子迎出来了,他笑道:“堂小姐来的巧,我们庄子今早放翻一头好黄牛,肉正炖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