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陛下没有想我。”
缚住腰的胳臂松了些, 蒲若斐想到她腹中的孩子,生怕一个不小心挤着了,就移了几步站远了些。
苏容婳挑眉, 看这人放开自己自顾地后踱到方案边翻看衣料。
“陛下要让人做衣裳了, ”蒲若斐用手指试了试料子的薄厚,对苏容婳笑道:“是时候挑点薄的给孩子做几身, 男女都做几套,万一是双生子呢。你说是吧,陛下”
案角端端正正的放了只玉瓶,瓶里是三两枝笑得艳的红梅——入冬后苏容婳的寝殿便只放这一种花了。
蒲若斐嗅着梅香立于案后, 白嫩的下巴旁便是探出的褐色枝丫, 一朵六瓣开的梅花宛如大块的朱砂点缀其上, 不知为何, 也许是人比花娇,苏容婳总是无意的略过了花去追逐人的笑意。
她想起了元兴二年的夏日,暑热濡湿春衫,她们二人泛舟西洲池。当时芙蕖满池塘, 船舷擦过宽大翠绿的荷叶,蒲若斐俯身为她将最粉嫩的一朵摘了下来。映日接天的荷花似乎无穷无尽, 小舟于万花丛中过,蒲若斐的身子上也只残余着淡远的梅香,那似现在,身上竟有了一股别的味道。
再瞧那人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仍对那几匹江南新供的料子兴致勃勃, 难道她丝毫察觉不到这庸俗的脂粉香刺鼻吗。
苏容婳闷闷不乐,霎时手边惯用的物什都瞧不顺了。
见苏容婳许久无动静,蒲若斐方回过心来,暗暗思忖自己莫非是又说错了哪一句话,惹得这人在孕里生气。
“陛下被孩子折腾紧了我让人去请御医来瞧瞧。”
苏容婳默不作声,看她费周章地到殿外唤人,又让人备了些橙梨等果子,亲自端进来了。
“眼下也无大事,陛下不如先休憩一日。”
怎么就没有大事了,明家军还在虎视眈眈,城下的暗道纵横,城内世家不怀好意……精力再充沛的帝王,也会忧心忡忡因它们彻夜难眠,更别提尚有身孕的苏容婳了。
按了按酸痛的额角,苏容婳默默取了一份奏章,还没翻开便被蒲若斐夺了去。
蒲若斐将果盘推到她面前,语气略有责怪道:“朝中大人不识趣,送了这么多奏章来,陛下看一夜也看不完的。”
“今日事今日毕,若推到明天,两日的奏章加起来,熬夜看的还不是朕”
蒲若斐料她就算是累坏也不肯漏过一道奏章,更不会将批红的权力让与他人,便故意道:“陛下累极了,合当由我替陛下分忧,看些问安的奏章也好。“
苏容婳果然将笔抛下了,却并不是如她所想一般,而是反问道:“你真愿意帮朕分担政事”
“怎么陛下不情愿”
“你说得倒教你我生分了,”苏容婳眉眼生动起来,喜悦非常,好似终于懵懂的孩子终于尝到了念念不忘的糖糕。她轻移莲步,直对着蒲若斐的双眸道:“往时你不肯沾染半点朝堂上的事,朕知道你的本性如此,不能勉强。今日却主动提起来,是为朕着想,让朕好生……欢喜。”
蒲若斐愧疚,平常总是苏容婳勤政深夜,而她独自捧着书卷打发时间。除非那人主动提起,她嫌政事费神,绝不先去掺和为苏容婳解忧。
她觉到自己从前的不用心,就连方才分忧的话也是为催人休息才说出的,就忙道:“是我从前总想着避嫌,才使陛下受苦的。”
苏容婳已然十分满意了,她道:“今后在朕面前,不要再说‘避嫌’二字。”话说完了,难以道出口的心意也吐露了出来,许是两人此时依着太近,苏容婳几次蹙眉,终于推着人道:“你今日去了哪里去汤池里洗了再来。”
蒲若斐这才想起身上许是沾到了明氏母女的脂粉香,怕苏容婳生疑,忙不迭的退下自去洗浴了。
汤池里雾气腾腾,因为是御用的缘故,池边罗列高高矮矮的玉瓶玉罐,俱是名贵的养身乳膏。蒲若斐其他一概不用,拿澡豆仔仔细细洗了几遍,闻着没有其他香气了才出浴。
一路宫灯,烛光摇曳在廊下。她踩着光影径直走回了寝殿,太医来过了,殿中残着些药香。
隔着一道屏风,有人在对陛下说话。蒲若斐侧耳细听,听得出来这是吴太后身边的老女官,陈嬷嬷沙哑的调子。
“太后听说乾元殿叫了御医,就让奴婢过来看望陛下。”
苏容婳的嗓音淡漠,如同寝帐里悬着的那颗夜明珠,锦被翻红浪时,它的光芒从无半点跳跃:“父后说是不理俗物一心向佛,消息还是那么灵通,教朕自愧不如。”
陈嬷嬷诚惶诚恐:“回陛下,太后他一直读佛经,哪里顾得了太坤殿外的事呢。今日这遭是院首大人恰好给太后把脉,他老人家这才知道陛下身子不适的事。”
蒲若斐道这嬷嬷怕是来诉苦的,故意提什么院首把脉,莫不是想让苏容婳动心,随她去一趟太坤宫,演一出父慈女孝。
“他那日说的那些话,朕还记得。就算朕驾崩了,这些事也无需他操心。”
“陛下可万万不能这么说呀,您与太后毕竟父女连心,就算这次没有人来告知院首,太后他也会感知到陛下的不痛快,”陈嬷嬷抹着泪劝上座的帝王,苦口婆心道:“淮阴侯世女自然是好的,在陛下身边伺候谁都安心。可毕竟她的年龄小,玩心重,您身边还是留一个妥帖的人才好。“
苏容婳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
蒲若斐听到扑通一声,应是陈嬷嬷跪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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