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渤海有大乾余风。
蒲若斐牵着马踏入渤海的第一座州府时, 从宽而阔的城门洞中便窥见城里笔直开朗的长街、令人眼花缭乱的酒家食肆旗幡和悠悠骑着驴马的富贾贵人。
若不是城楼上悬挂着的飞虎旗不同,街上又四处可看到穿着法衣赤着双脚的异域祭司,蒲若斐恍然便以为这茫茫草原的另一端, 也是她的家乡旧土。
她很快便清醒了。
大乾街巷多以砖石筑屋, 而这里放眼望去的是一片木头屋檐顶子,墙壁也是由几块刮好的木板子拼接钉成, 可见渤海下雨时候不多, 否则再坚固的木头也会被虫子蛀空。
蒲若斐牵马边走边看,街市人烟辐辏, 行人面颊红润, 见不到有面黄肌瘦的乞儿老弱,可见食肉者的圣贤仁明。
街边飘来一阵糯米香, 是糕点铺开了炉子。想当初在京中时,精细点心盛在白玉盘里,由美人纤手呈上来, 任是这样她也从未多看过它们一眼。如今落魄了一路,蒲若斐腹中的馋虫动了,也不肯像个俗人去酒楼大嚼大咽一顿,而是驻马去点心斋馆买了二两酥油卷, 酥卷被伙计麻利地用油纸包裹,她透过木头框的小窗, 恰好看到隔壁的豆腐坊刚揭开锅的豆腐, 被闯进来的几个赤脚祭司切开兜走了一大半。
主人家对着被切得稀巴烂的豆腐一筹莫展, 有心痛有无奈却偏偏没有对祭司神僧的厌恶。
“客人看样子不是我渤海人, ”伙计边给纸包系细麻绳,边头也不抬道:“别看那几位祭司大人没付铜钱,这福泽可是降到那豆腐坊里了,这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
蒲若斐莞尔:“倘若福泽降多了,把卖豆腐的本钱都给吃光,这该怎么算呢”
伙计一愣,道:“哪会有这种事发生呢,即便是有,那也是卖豆腐的福分,这辈子盛不下,化到下辈子投胎到达官贵人肚子里了。”
“竟然还有这个故事。”
“是呀,”伙计懒洋洋的给柜上的糕点盖上一层薄布,然后半拉身子都靠在柜沿上:“现在倒是看不见这种事发生了,听家里老人说,自从长公主监国,那神庙里的祭司就再也不出来赐福啦。你瞧,就算那块豆腐,都只要他们供奉一半。”
神庙里的神灵对渤海影响不可谓不深远,也不知妥静用了什么雷霆手段,竟然将那些作乱的祭司管得服服帖帖。蒲若斐忍住不笑,反问他:“难道这不好吗”
伙计面露迷茫,搔头道:“赐福是好事,不过没赐福我们也饿不着肚子,想必是托了长公主的福气,才让神灵如此眷顾我渤海。”
蒲若斐对这个愚钝的伙计直摇头,然后付了钱,拿着点心出去拉马。
这回她没有再刻意放缓赶路的脚步,渤海有十六府七十七州,京城位于正中。蒲若斐怕夜长梦多,放马跑了七八日才进了不输于乾京恢弘气势的渤海都城。
渤海都城里分五坊十六街,坊坊宏丽靡靡,街街熙攘繁盛,楼里弹琴可看文君,马上春风也吹鬓影。
华盖车马如流,玉人纤手掀帘外眺,发髻里半藏的珠翠让人眩目。
无事做的掮客和两手空空的闲汉,眼睛瞪得像车轮,都挤到墙角街边贪看华丽的车轿,若是遇到地坤掀开车帘,露出那如霜雪的脖颈腕子,他们的脖子就伸得更长了。
不仅街上,围在戏园子门前看高门里地坤的人就更多了。只是他们不知道,出园登车回府的地坤天乾,全是些小官僚乡绅的公子小姐,真正的世家子弟,都是让人不辞辛苦的把轿子抬进园子,在清净的地儿上轿入车,他们可不愿看那些腌臜人。
蒲若斐没有看美人的心思,她正愁今晚没个落脚的地方。
渤海都城看管严密,就算是开在偏僻巷子里的客栈,只睡一晚也需提供自己的渤海户卡,否则轻则把你客气请出,重则就当做歹人扭送官府。
至于露宿街头,就更不要想了,这里的天还黄着就有官兵拖来木头栅栏,设置一道道关隘,还有无数巡逻更夫,宵禁只会比大乾更严。
有个做馄饨的小贩卖了蒲若斐一碗馄饨,见她因没有户卡找不到客栈,便建议:“城外还有驿馆,那可不需要户卡,小人也要趁着天黑出城,不如客人与小人一道出去,明日再进城也不迟。”
进城出城,一来一回花的时候可不少,恐怕只有凡夫俗子才会选择这般往来奔波。
蒲若斐多给了他几个铜板,吃了两个馄饨就骑马走了。
坊里敲起了大锣,敲完三百下就要闭市了,闭市后只有个别街坊才能继续开夜市,夜市也只能开到丑时。
月上柳梢后,蒲若斐循着脂粉气,一路逛到花灯连成白昼的烟花巷陌里。
这世上的花街大抵都是一样的,地坤们甩着手绢缠客人,鸨母掩着嘴与熟客笑谈,隐在暗处的龟奴伺机而动,预备着去将欢客的马拉进自己楼的马厩里。
蒲若斐在花丛里走走看看,香风快把她的眼迷住了,最后停到花楼最富丽,地坤最多最诱人的一家青楼门前。
她的衣裳是进京前匆忙换的,算不得华贵,但胜在模样出众,就把衣裳的寒酸给遮住。楼里的地坤看人一向准毒,见来人仪态不凡,的马又是名种,便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偷跑出来找乐子,就更不以衣裳看人了。
机灵的龟奴跑过去拉马,鸨母亲自挤出地坤围成的花墙来招待。
“这位小姐看着面生,快请进,我们如意楼呀,什么好地坤都有,保准您满意。”
蒲若斐被鸨母亲自拉着手,走进大堂中。堂里富丽堂皇自不必说,里头还搭了一台子,红毯上有裹着薄纱的姑娘翩翩起舞,旋转跳跃间春光半露,把台下的天乾都看直了眼。
歌儿舞女醉得浪荡,不需用酒,靡靡的丝竹管弦就教欢客们醒不过来。
“那你倒说说,楼里有什么姑娘”
鸨母抛了个媚眼过去,咯咯直笑:“客人这句话就问错了,我们楼的姑娘呀,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不想要。”
蒲若斐道:“我可不想在大堂里与他们一处胡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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